“晏晏,殿试的名单,你已经看过了吧?”昭阳殿后的御花园里,正在亭子里扔食喂锦鲤的白晏晏闻声抬起头来,见着换了常服的白宸玉,白晏晏起身准备行礼。
“你我之间,何必在意这些虚礼。”白宸玉抢先一步伸手扶起了她,阻止她下跪。
“从前我便是因为不在意这些虚礼,都数不清被御史台的那些人参了多少本了。就几件事情翻来覆去地参奏,他们也不知道要节约奏本。”白晏晏随他一起坐到了亭中的石桌旁,接过白宸玉递过来的殿试名单。
“许越泽居首位吗?”如今秋试已经接近尾声,只差最后一轮殿试,白晏晏扫了一眼名单上的名字,落到许越泽三个字上时,脸上有了笑,想起当初许越泽说过的话,想来此番他必然不负当初的约定,要继他父亲之后,当上这天启的丞相了。
“顾命大臣中与红珊一案有牵涉的人超过半数,朝中所留臣子中也无人能继这丞相之位,只是,若是直接从新人中选拔,似乎也不和情理,只怕旧臣们不服。”白宸玉往池中洒了一把鱼食,微微蹙眉。
“陛下所虑的确是个问题,许丞相不愿再入朝,如今有威望的老臣中也只有刑部刘尚书适合此位,只是,如今这种时候,刑部也须得有刘尚书这般的重臣把守。陛下不如撤了丞相一职,分设左右丞相,一个从新进的官员中选取,一个从旧臣中选,这样不会让旧臣寒心,也可以让左右丞相互相牵制。”
“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白宸玉点了点头,丞相分权设左右丞相的想法,早在先皇还在时便有了,只是一直未曾推行,眼下倒是的确需要这般举措。
“还有陛下选秀之事,虽说采选定在明年春天,可是如今这后宫空无,后位和三妃之位皆空悬,只怕陛下要先考虑此事了。”前几日白宸轩请旨,去了城郊的行宫中久居,如今后宫之中,只有永寿宫居了苏若璃一人,尊为太后,抚养皇子。此番相助的大族众多,这皇后之位,只怕要从这些家族中选择适龄的闺秀来当了。
“今次前来,朕就是想与你商议此事,礼部已经送来了人选的名单,三妃便按家族功绩,从里面挑选。只是这皇后之位……”白宸玉顿了一顿,抿唇不再说下去。
“陛下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他这般犹豫,却叫白晏晏猛然才想起这个问题来。从前还是皇子在宫中时,白宸玉不爱言语,除却她和几个皇子之外,也鲜少与人接触,只是这两年也不知道他在浦南国有没有遇到。只是,若是对方是寻常百姓,甚至可能是浦南国的人的话,别说这后位,便连这后宫,只怕都是不能让她进的。
“这两年我可是一直被关在浦南国的暗牢里受尽折磨,除了满心满眼的恨意,哪里能寻到什么心上人?”看出白晏晏的想法,白宸玉却笑了,“我迟疑是因为,怕你觉得此举不妥,我想立苏若璃为后。”
“什么?!”
“此番事成,苏家立首功,当初白家与苏家不是也有约定,皇后必出自苏家吗?”白宸玉见她这般惊讶,也只是笑,“不过是换个新的身份,她便能重新开始,否则,你愿意看到她这般大好的年华便被永远困在那永寿宫里吗?”
“皇兄,你……”称帝几个月,白晏晏也听人说了白宸玉常去永寿宫探望苏若璃,细细回想,他们小时候虽然见过,可是也不算熟识。对于白宸玉这般想法,白晏晏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
“放心吧,说服众臣和她的事情,交给朕来处理,事先告诉你,是不想你太担心。”
“陛下有次决定,实是苏家,是阿璃的福气。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陛下务必告诉我才是。”白宸玉一番话,终是让白晏晏放下心来,当初留苏若璃在宫中本就有些对不起她。
如能像白宸玉所说,虽说有些麻烦,可是对于苏若璃和苏家来说,无疑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沧澜部来信,他们已经决定在朔方原上选址建都,有林大师和碧云山庄的支持,想必修筑城邦和在扬灵河上搭建桥梁,都是易事。只盼着他们能记此恩情,将永不开战的盟约多守些时日。”从袖中拿了一份从北陆送回来的国书递到白晏晏面前,白宸玉看着她,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在此之前,天启与周边国家,多有小摩擦,这一次北陆一统,他们本还担心北陆就此壮大之后,会对天启不利。却不想,北陆送来了永不开战的盟约,送来了公主作为质子,而白晏晏也按照先前的约定,派了工匠,寻了机关师林天泽和几个碧云山庄的能工巧匠,去往北陆,助他们修桥和建城。
“我听说图蓝大君一向疼爱苏玛公主,只要公主人在邺水城,想必他们也不会想着与天启为敌。何况,要定国安邦,只怕这些年图蓝会如我们一般,为内政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心思干涉别国。”眼见北陆之事进展顺利,白晏晏也舒了口气。
这一次,能定慕坤和沈庭海的罪,北陆几个亲王的证词和指认功不可没。如今慕坤被处斩,北安王一位由慕北琛继承,承袭王位后的第一件事,慕北琛便是为他们死去多年的母亲伸冤。
当年慕王妃因为无意间撞破了慕坤与外族通敌之事,而被慕坤设计陷害处死,这些年来,两兄妹一直跟着慕坤,虽然面上不说,心中却从未忘却过此事。
“大理寺卿一职朕已经拟定了司马云接任,顾少渊领宣武将军一职,南去宛州支援镇南王,驻守边防,养兵练兵,只怕这晋元和浦南两国的一战,在所难免。”说起边防之事,除却北陆,最让白宸玉和白晏晏头疼的便是晋元国了。
当初为了拿取解药而答应晋元国的那些条件,白晏晏一直以国事繁乱未定,须得多延一些时日的理由推拒,到如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晋元和浦南发兵,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陛下想让他什么时候启程?”白晏晏自是知道,此战顾少渊并将参与其中。便不说他领兵统帅的能力,当初苏阆风说过,当年九霄城中之事,晋元中还有人知,他们将沈庭海打入天牢却迟迟未问斩,便也是为着这件事情。
南陵王一案的冤屈未洗刷,只怕顾少渊终是心中难安。
“自是越快越好。”白宸玉抬眼看着白晏晏因为这句话而黯淡下去的神情,脸上有了笑,“不过,朕觉得,让他带兵南下之前,还有件事情不得不办。”
“昨日他上奏请旨,求娶凰羽长公主,”话到一半,看着白晏晏蓦然亮起来的眼神,白宸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如今是朕在军中的左膀右臂,手握兵权,按照礼法,是不能尚主的。若要当驸马,须得除去兵权。”
“这……”之前白晏晏还在想都回帝都那么久了,顾少渊若是再不上奏求娶,她只怕是要下旨求嫁了,如今听得这个消息,她却又半分高兴不起来。毕竟白宸玉说得不错,她如今不得已手握朝政大权,军中之事,尤其是宛州澜州将起的战事离不开顾少渊,他若要当驸马,就须得削权,为着国家大计考虑,只怕是这亲现在还不能成。
“不过昨日朕与礼部议事,谈起你的封号,阿轩在位时你是长公主,如今他为太上皇,你这个长公主之位须得重新封赐,朕想着,不如就将凰羽长公主这个封号废除了吧,你不带封号,不袭爵位,只以皇家公主的身份,嫁予宣武将军,随他一起南去宛州。”
白宸玉伸手,握住了白晏晏带着几分凉意的手,“如今秋试马上就结束了,能有更多的人来替朕分忧,你便不需得再为朝中的事情操劳,回去将顾卿抓牢些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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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晏晏与顾少渊的大婚便定在了殿试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因着顾少渊须得尽早出发去南境,所以此番婚典时间仓促,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它的隆重和华丽。
自灵犀宫出嫁,到已经改作宣武将军府的原长公主府,一路虽然不远,却也是十里红妆,百官送嫁。
这是自秋试之后的第一场天家喜事,引得全城百姓全数都来观礼。
凤冠霞帔,坐在凤辇里的白晏晏看着轿外人山人海,看着百姓们脸上洋溢的笑,终是轻轻舒了口气。刚想放下纱帘,却看到了丞相府门口站着的许博。
自他们回朝提审红珊之后,白晏晏便再也没有见过许博,几次上门都是避而不见,白晏晏自是知道他心中的气愤,如今看着那年过半百的老人站在丞相府门口,望向她这边,目光相撞时苍老的脸上带起了一抹微笑,心中不由得更加安稳了几分。毕竟是从小教授她的太傅,从前也受他一路扶持,她却让他失去了女儿,还抓走了他的妻子,如今能见他送嫁,已算圆满。
自那日一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了沈逸之和许柔嘉的消息,这一次东方华奉命随行去往北陆帮忙建都,白晏晏还特意嘱咐了他要多注意两人的动向。只是,想来如今龙椅换了人坐,沈庭海叛国入狱,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只怕都不会轻易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思忖之间,凤辇已到了宣武将军府前,纱帘掀起,刚准备起身下辇,便见有人探进身子来牵她。
多日不见的人换下了一身铠甲,大红的喜袍白玉的簪,俊逸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伸手牵她的时候,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和几分宠溺般的小心翼翼。
将手放在他手心的时候,白晏晏笑了。不管前一世自己经历了什么,不管之前她经历了多少的背叛和战乱,当如今,当将自己的手,自己的心都交付到这个人手上时,她便明白,之前所有的一切黑暗,都是值得的,而如今,她将抛却一切重担和权力的束缚,只以一个妻子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与他携手走完今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