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祁连浦所言,东方华此番并非偷偷跑来宛州。他从碧云山庄回王府之后听得此事,的确是有偷溜的打算,却正好被祁连浦逮了个正着,本以为要被训斥,却不想老爹直接一封手书,一枚令牌,叫他往这乐陵城来。
这些年,父王与临平王苏绍远多有往来,他们所谋之事,东方华知道一些,却也只当不知。对于助白晏晏起兵这件事情,他是反对的。
倒不是有什么政权上的立场,只是这些年滨州水寇终于被剿清,滨州百姓终于有了安宁,他与滨州百姓一样,舒坦日子还没有过够,不想卷入任何一场战争。
可是,他自知对于此事,他终也是无能为力,若是真要他选,自然是与顾少渊站在同一边。
当初南陵王府出事他们都还小,那一场血案里各家亲王没有一个站出来替顾浔说话,所有人在那般情况下选择明哲保身,东方华却知道诚如父王这般与南陵王是至交好友的人终是如鲠在喉。
只是他未曾想过,顾少渊会与白晏晏一起。
东临王此番让东方华来,也是有意试探,他们虽然愿助她起事,可若是白晏晏要借晋元之兵,开南境之门,东方决便又另有打算了。毕竟,如今只是内斗,外族若是掺和进来,等到最后这天启的江山,便不知道是谁做主了。
他知白晏晏不会做那般卖国之举,可如今看她盛装南下,要去见晋元国国主,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怀疑。
“此去劳烦世子和祁连将军了,等本宫从九霄城回来,只怕就是乱起之日。”见东方华眼中颇有几分闪烁,马上的白晏晏拱手朝他作揖,“世子且放心吧,此举是为了换万余宛州灾民的性命,本宫以性命保证,世子所担心的事情,必不会发生。”
“谁……谁担心了……”被白晏晏一说,东方华颇有几分不自在地撇开眼,干脆转头去看顾少渊,“小爷领兵来宛州之前,你可得活着回来。”
“你要领兵?”此番东方华回去报信,等下次宛州再见,便是一起上战场了。听得他说要领兵,顾少渊微微一顿。
“老头子一把年纪,虽是他的意思,可小爷便是再不懂事,也不能看着他冒险不是?”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东方华看了一眼身旁的祁连浦,“放心吧,虽然功夫不如你们,可这几年天天跟着祁连混,军中也是常去的,给你们添不了什么乱。”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少渊叹了口气,自从知道他与白晏晏在一起之后,东方华跟他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放心吧,添不了乱,毕竟是本宫的小弟,本宫会护着你的。”白晏晏倒是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想当初她去苏府玩,眼看着这东方世子欺男霸女,为祸苏府,还惹得苏若璃哭得跺脚。本着一颗为民除害的心,伙同几个随行的侍卫将东方华绑了,让她好揍了一顿。
当时还逼了东方华叫她老大,听她差遣,自此之后,东方华见着她都绕道走,后来东临王回滨州,每年去帝都面圣,东方华一次都没随行过。
“大话还是等活着回来再说吧。”东方华收起戏谑,拱手朝她作了个礼,“殿下放心吧,我与祁连必会将四皇子安全护送回滨州的。”
那一纸遗诏白晏晏写得十分相似,如今她离了宛州,虽留有赤峰他们在江边,可终究不能放心,只好将白宸玉托付给东临王。
抬眼去看马上的皇兄,后者朝她点头示意她安心。
那日见过东方华之后,白晏晏与他私下谈过此事。他知道遗诏和自己都只是个由头。对于白晏晏所求,他一口应了下来。
当初宫中剧变,若非他被自己的母妃趁乱绑走,只怕他要么如五弟白宸羽一般被人毒害,要么就成了三皇兄的刀下亡魂了。
白晏晏未在皇城,可他身处其中,那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二,白宸轩被白晏晏护了那么多年,他却也并非无辜。少时在宫中,因为燕妃的原因,他并不受重视,常年独居东宫偏殿,眼瞧着前面太子正殿的热闹,也只是觉得自己比他们都低了一截。
偏白晏晏就喜欢来找他,早去南书房,午后上林苑,说什么大皇兄他们身边太聒噪,自己又太无聊,非要拉着他一起玩。
少时能常在父皇跟前走动,得父皇记挂,还多亏得白晏晏这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之举。
他对父皇和母妃的情分淡薄,尤其是在被困浦南之后,却独对这个妹妹珍视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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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和谈,定在九霄城外的晋元国军大营中。
国主风凌语亲自从晋元帝都前来,辅国公风浅君随行。
不过数日,九霄城的守城将士们再见白晏晏时,已是另一番光景。
自从知道了大军压到玄青江之后,南岸所有的人便都明白了,此番他们能指望的只有白晏晏而已。要么她降了,放南岸百姓一条生路,要么她引兵入城,南岸沦为他国国土,他们这些守城将士,因着一场疫情,如今连反抗之心都没有,想来也都会纷纷投降。
所以在送白晏晏出关之时,营中主将并未阻拦。在听到白晏晏下令死守九霄城时,还颇有几分震惊。只觉得今次是越发看不懂眼前局势了。
晋元国的国主风凌语不过十四岁,锦衣绣裙,如瓷娃娃一般端庄美丽。
言谈间白晏晏才觉得,她并非外表那般幼小,还颇有主见和手段。
白晏晏将所谋之事直言不讳,并提以宛州南岸十五城来交换绝影解药的提议。不过此番协议须得在她夺位之后实现,以此晋元便须得配合她北上。而这唯一的配合,便是按兵不动,解了宛州南境之危。
白晏晏决意前来,便知道晋元此番没有选择。宣武军虽然北调了许多,可如今澜州和滨州来宛州不过数日,他们便打得下玄青江南岸,也守不住,这正是他们下毒的原因。
而且,之间风浅君曾提过,晋元对于与浦南结盟之事颇有几分迟疑。毕竟同在南疆,浦南携他们攻打宛州,不过是想分散澜州的兵力,比起难一口吞下的天气,晋元对相隔不远,实力不及自己的浦南国也分外感兴趣。如今白晏晏推了白宸玉去争皇位,日后登基,念及浦南国对他所为和当初晋元国对他的帮助,谈判和打压浦南国,只怕更加方便。
何况,即便风凌语不允,风浅君也会一力促成。
风凌语应了协议,着了风浅君过问此事,自己还须得回晋元应付浦南国之人。
风浅君对白晏晏此番决定,倒是大吃一惊。
当初他道出尘封的事实,为的是让她远避开这场祸事,她现在倒好,竟然拿了“遗诏”,带了皇子,要去争这皇位。
“晋元这边,我会尽量把控。你将此令牌拿回去,宛州多余了当年宣武军旧部,有此令牌,多少能再寻些助力。”与他们一同运解药往边境,苏阆风将随身所带的令牌递给她。
“舅舅可还会回天启?”前方便是交界,白晏晏一声“舅舅”唤得马背上的辅国公身形一震。
“早已战死之人,如何回得去。”叹了口气,他自送走顾少渊,出关之后,便从未想过还能回去。
“我若胜了,便让绍远来迎舅舅,”身后是满箱的解药,白晏晏知道,若非风浅君,此行不可能这般顺利,“若是我败了……”
“我等你们来迎我。”不等她说完,风浅君打断了她的话,十载未归,心中却从未忘过故土,只盼着,如白晏晏所说,此生他还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被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