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的百姓与军队是最先归顺的,白晏晏放弃了撤离宛州的打算,准备等东方华他们拿下北岸之后,渡江与他们汇合。
作为被青州,幽州和宛州包围的澜州,是战是降,是如今的局势下最大的变数。
虽然知道镇南王苏绍行是不可能答应与他们为伍的,她虽然不明白苏绍行到底为何要让白薇薇那般做,可是她也能体会到这其中的恨意。
只是澜州百姓却不一定都是他这般作想。两州百姓多年和睦,如今他们若是不降,战火从两边席卷,先不说澜州军防是否应付得过来,才经历了水患的百姓们又要经历战火,只怕到时候抛弃澜州,投诚的百姓们会很多。
在此之前,白晏晏还是特意休书一封,送往澜州,以作规劝。
她未曾想过苏绍行会回信,更没想过,这信回得那般快,还是镇南王亲自送来。
抬眼看着月光下明晃晃的一柄短匕,白晏晏蹙眉,她未曾想过,竟然有人能这般悄无声息地躲过墨鸦和暗卫们,出现在她房中。
“殿下不是说要辅佐皇帝,护卫江山吗?如今所为,又是在做什么?”仿佛料定了此行必然得手,苏绍行甚至都为曾蒙面,一脚踏在床头,手中的短匕压到了白晏晏脖颈上。
“镇南王为了杀本宫,可真是不余余力啊。”暗杀之人她见了许多,如今也算镇静,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绕开了墨鸦和暗卫,不过此刻白晏晏也只能尽力拖延时间,“能让本宫知道,理由是什么吗?”
“叛国者,人人得而诛之。”压在颈间的匕首又沉了几分,苏绍行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恨意。
“没想到王爷能这般忠心,毕竟,当初求娶浦南圣女,还放如今的浦南女祭从澜州离开的似乎也是王爷。”颈间有划破的刺痛,白晏晏冷冷看着他。白薇薇的身份特殊,便特殊在她除了是天启的公主,还因为是燕羽的女儿,她也是浦南国的圣女。
“本王不是来与你吵嘴的,走吧。”言语间,苏绍行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白晏晏肩上的穴道,手中匕首收回的同时,他猛地将她从床上扯了起来。
白晏晏只觉得全身无力,根本反抗不得,便这般被他扣着,拉出了房间。
推门出来便见他们所住的客栈一片寂静,长廊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平素护在她周围的暗卫,白晏晏眸子一沉。
“放心吧,中毒了而已,本王想杀的,不过一个你而已。”扭了白晏晏的手,苏绍行将她一提,带着她自二楼掠了下去。
白晏晏被他封了穴道,半分都反抗不得,只能由着他带着自己出了客栈,一路往西去。
出乎意料,苏绍行竟然将她带回了澜州大营,他也并未立刻杀了她,只叫人将她锁了,严加看守。
当初那些提剑来取她人头,细数她几大罪状的刺客她见得多,可今次苏绍行做这些,实在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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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白晏晏被劫走的消息时,顾少渊正在清理江边的战场。
一路南下各城的军民即便是略有抵抗,看到龙吟军大军压境,便都被迫放弃。只这固守江岸的是从帝都调配过来的神武军,忠心护主,拼死一战。
来报信的是暗卫中的霜降,那日他们在客栈中中了毒,墨鸦追着形迹可疑的人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回来,便不见了白晏晏,审讯了客栈里的人才知,是镇南王苏绍行下的手。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正反手扣住一个俘虏的顾少渊手一重,便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哀嚎。
“你们确定她在苏绍行手上?”澜州北境此番被苏绍远带兵攻打,他们都以为苏绍行会在北边抗敌,澜州和宛州的交界上,澜州军一直按兵不动,他们却未曾想到,苏绍行竟然会潜到宛州来,还劫走了白晏晏。
“墨大人已经带着其他人去追了,他让我来通知各位,增派后援。”虽然知道了白晏晏就在澜州大营中,可毕竟那里重兵把守,而且他们此番准备周全,单凭他们要进去救人,尚有几分困难。
“赤峰他们不是在乐陵城吗?”弃了手里的俘虏,顾少渊转身往江岸边走,一路拉了几个副将,让他们整队到渡口去。
“殿下之前嘱咐了让赤峰他们驻守江岸,不得她的令,不能轻易调动。赤峰与墨大人皆担心贸然攻打会影响殿下的大局,所以……”
“她若佘在了苏绍行手上,你们还有什么大局可顾?”顾少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也等不到与东方华商议,只点了几队人马,便往渡口调配船只去了。
东方华得了消息,感到青冥镇渡口的时候,顾少渊正要登船。
嘱咐了祁连浦一句,东方华便紧跟了上去。
“你这般怒气冲冲,是准备带人直接冲进澜州大营去?”眼瞧着按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发白,东方华拢了袖子,小心问了一句。
“我有急事先行,你不是应该留下来料理后续?”望着暗沉沉的江水,顾少渊皱着的眉头就不曾松开。
“你就不想知道苏绍行抓她的原因?”只觉得今日的顾少渊身上杀气颇重,东方华一边说,一边退开了几步,“我这些年虽然不务正业,东跑西逛,不过这澜州的事情嘛,还碰巧打听到了不少。”
“不是什么忠君护主那一套?”顾少渊其实也觉得奇怪,从白薇薇开始,他便觉得,镇南王一心想要把叛国罪扣到白晏晏头上。苏绍行一家一直驻守澜州,并未卷入任何争斗中。以其说他们忠君,倒不如说他们是固守本分,只求一方安宁。
毕竟,自当初浦南踏破澜州的城墙,直逼到宛州才被击退之后,澜州百姓和军士们对战争都颇为敏感。
“你说他们忠君也没错,可澜州的情况你也知道,境外战乱要比其他地方多得多,他们固守一方,这些年,小战其实未曾断过,他们不在意皇城里手握天下的人是谁,他们只想要安宁。”东方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你听说过没,苏绍行府上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才是他娶的云薇公主所出。”
顾少渊蹙眉,如此私事,他倒真不清楚。
“最大的孩子有十余岁,二儿子有七岁,据说是他战友的遗孤。”这些年他游访各州,这般小道消息,他倒是听了不少,“有传言说那些不过是他的私生子,生母不能接回镇南王府,所以就将孩子抱回来养。我当时颇为好奇,所以派人查了一番。”
“这一查倒是查出来一桩七年前的旧事。”七年前,他与顾少渊还同在云从容门下求学,顾少渊身份特殊,父王和云从容为了保护他,自是给他们寻了隐蔽之处,那几年避世般的苦学,东方华吃了不少苦头。
“七年前澜州边境战起,浦南虽然称臣,却一直心怀不甘,煽动了几个小国联合起来滋扰澜州边境,一时间,各国联合了十万大军压境。澜州的苍梧军虽骁勇,却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何况那些小国还得了浦南暗中帮助,苍梧军在首战中吃了很大的亏。”
“外敌来犯,战力被压制,自然是要请旨增援的。当时苏绍行八百里加急让人送信帝都,求先皇下旨增援。”东方华说着,顿了一顿,“只是当军报到帝都时,刚好赶上凰羽公主十一岁芳辰,为博公主高兴,先皇休朝五日,带着她和几个皇子,去了云山行宫游玩,还下旨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他是为着这个事情,记恨公主?”顾少渊听罢,微微一愣。
“即便是要调邻州府兵去援,也须得陛下圣旨,朝臣们着急,这军报却也送不上去。连拖了四日,等先皇回宫,下旨调兵,苍梧军已经连败几场,虽然死守边境,却是折损了两万多人。”东方华叹了口气,“苏绍行常年在军中,听说他是几个苍梧军老将一手带大,对所领的军队,感情要比其他将领深厚,那两万军士,更如他的兄弟一般。那两个孩子,的确也是他战友遗孤。如此大恨,他自是一直记挂在心。”
“可当时公主不过是个孩子,休朝不理政事的是先皇,不敢闯宫奉军报的是那些无能的朝臣,他怎就把这些都算在公主头上?”几万人命的血债他可以理解,可这一切关白晏晏什么事?
“这话虽然不错,可这般深仇,你也不能指望谁都像你一般冷静。”东方华摇了摇头,他知道顾少渊在旧仇前的理智和冷静,可他也理解苏绍行,“如今先皇已经薨了,与这件事情有关的,只余了殿下一人,他总得给他的仇恨安放一个去处。”
他未曾领兵打仗,却也时常跟着祁连浦在军中。这般情意,他多少能懂点。苏绍行所为,或许也并非只是为了报仇,他想要的,是让数万亡魂安息,让被苦苦折磨了这么多年的自己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