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人一身束紧的银甲泛着冷光,长发束起,看着那些因着落石和箭羽四处逃窜躲避的军士,笑得张狂:“都说东陆人被养在笼子里,弱不禁风,一捏就碎,今天正好可以试试。”
“殿下,此番他们早有预谋,我们先护送你出去,剩下的,再从长计议!”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墨鸦一手扯着缰绳控马,沉声对怀里的人说道。
白晏晏略微有几分挣扎,抬眼看着对面马上的人,眉宇间的粗犷和凛冽让他如这栖风林的寒气一般逼人彻骨。
“桑华部大君?”那让她觉得有几分眼熟的面孔,却是又想不起前一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她抬手按住了墨鸦扯着缰绳的手,示意他先等等,“我们天启与桑华部素无来往,也无冤仇,你为何要取本宫性命。”
“也是该叫你们死得明白。”长剑一横,那桑华部的大君但的那剑眉一挑,看着白晏晏,“你们的确不曾与桑华部有什么怨仇,素来也与我们没什么来往。我但的那与你白家,是私仇。”
“你们所谓的天子一怒,牵扯的何止这点无辜,当年血染九霄城的时候,那白轩怎么没有想过不要伤及无辜?”但的那的一席话,让白晏晏与顾少渊皆是一愣。
“你是为着,十二年前南陵王灭门一事?”开口时,白晏晏的语气颇为沉重。身后纷乱的声音仿佛已经听不见了,她抬眼看着对面马背上的蛮族男子,面色凝重。一言一语,叫一旁的顾少渊抬目定定地看着但的那。
“我虽是北陆人,母亲却生在宛州,南陵王一家对我母亲有救命之恩,若无他们,便也无今日的我,我们北陆人不像你们那般狼心狗肺,恩人的大仇便是我们的大仇,这个机会,我们已经等了许多年。”长剑一挥,但的那一夹马肚子,催着骏马飞驰,带着身后的人,便朝着白晏晏他们冲了过来。
那一瞬,两边的人马都突然动了,白晏晏被墨鸦箍在怀里,耳边是纷乱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白晏晏也是上过战场的,却没有哪一次,让她像这一次这样觉得惧怕。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老和尚说过的话:命债须得命偿。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了,慧然大师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重活一世的代价,大抵就是这般吧。背负起从前未曾背负过的罪孽,来偿还上一辈和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她也突然就明白了顾少渊执意要翻案的决心,除却了要为自己的父母要为自己的家族讨回公道之外,他所说的那句正义,白晏晏到如今才算真正彻悟了。天道轮回,有些过错,他们即便是想掩饰,也终究会有人记得。
“等等!住手!”回过神来的时候,身畔已经是刀光剑影,有温热的血溅到脸上,白晏晏缩在墨鸦怀里,眼看着墨鸦抽剑,跟前的银甲骑兵落马,她顿了一顿,挣扎着大喝道。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过错,明白了自己到底该做什么,眼前的这一切,明明是可以避免的,若非她一意孤行,被自己的私怨蒙蔽了双眼,又如何会让所有人至于今天这般地步。
“别动,他们人多,有雨水他们护住两侧,我先带你杀出去。”眼看着提剑而来的但的那朝他们逼近,墨鸦一手控着缰绳,顺势箍着白晏晏,沉声嘱咐的同时,右手手腕一转,瞬间两剑相击,挡住但的那的一击。
“我之前听说你英勇不输男儿,也知道你的事迹,虽然视你为仇敌,对你多少还有几分敬意,如今见着的,不过是个只会躲在男人怀里的女人罢了,想来关于你的那些传闻,多半只是你们的皇帝和愚民们编造出来的,毕竟你们东陆人最擅长这些。”一击未中,虎口被震得有些疼,但的那勒马回身,看着他们,言语满是嘲笑。
“打马回去!”躲开但的那的一击后,墨鸦并未恋战,本想趁着这个机会,与雨水他们一起配合着带白晏晏突围出谷,怀中的人儿听到但的那的话后,却半分也不配合,沉声命令,挣扎着便要摆脱墨鸦的束缚。
“殿下!”墨鸦蹙眉,并未按她所说行事,一面策马,手中的长剑平推,将迎面而来的一个桑华部骑兵拦腰斩断。
殷红温热的血溅了一身,就在墨鸦想着要不要打晕怀里的人好方面带走的时候,白晏晏却一把按住了墨鸦握剑的手:“我若这般抛下所有人冲杀出谷,就算是留住了性命,我也会恨自己,恨你一辈子!”
“殿下!”白晏晏的话说得决绝,让墨鸦一震,言语间,白晏晏已经夺了他手中的剑,另一只手一扯缰绳,打马掉头,看着追来的但的那,白晏晏一脸淡然。
“你都说了,这只是私仇,想来大君也不想为着一己私怨,搭上无辜将士的性命。”依旧在墨鸦怀里,白晏晏提剑看着但的那,半分畏惧也无,“大君若是想要报仇,找我一人便是,让他们都停手吧。”
白晏晏的这般言语,叫但的那勒住了马,挑眉看着眼前披甲束发的女子,唇角有了笑意:“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单独比试?”
“我与你单独比试,若是你赢了,取了我的性命,那你便大仇得报,我的属下全数投降,任你处置,若是我赢了,你便不得再为难他们,放他们一条生路,至于我,即便是赢了,我也不会逃走,你若想报仇,我便任你处置。”彼时二十三名暗卫全数围拢了过来,将白晏晏和墨鸦护在中间,听得她的话,所有人都是一顿,扭头看向白晏晏。
“别阻止我,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身后的墨鸦终于有了动作,他刚想去夺白晏晏手中的剑,却听得她低声言到,语气不容反驳。
“你若是赢了本君,我便放你们所有人一条生路。”听得她的话,但的那笑意更深了,他与身边的亲随低语了两句,便见那人打马往身后的混战中去了,“殿下既然决定了,便让你的人也都停手退开吧。”
“雨水,通知顾大人,让他们都停手。”乱起的那一刻,顾少渊便率军突围,在前面想要替白晏晏他们打开一条通路,白晏晏头都没有转,吩咐了一句之后,抬眼看向墨鸦的眼睛。
“你若信我,现在便下马。”看墨鸦欲言,白晏晏率先开口,随即张了张嘴,却未出声。等她低下头,墨鸦便安静地翻身下马,退到了惊蛰身边,抬手挡了挡想要上前的惊蛰和其他暗卫。
“既然殿下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垂手提着长剑,数百步之外的但的那一夹马腹,率先朝着白晏晏冲了过来。
白晏晏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也是提剑策马,朝着但的那的方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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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晏晏自小便随着诸位皇子一起学习骑射,她的骑术虽然不是最好的,却也比好几位皇子都要更胜一筹。
马上的对决她却是第一次经历,她虽然相信自己从墨鸦那里学来的剑术不会让自己轻易输给但的那,可是此番她也没有真的打算就这么与这个在马背上长大,上惯了战场杀惯了人的男人殊死一搏,她只是要寻一个机会罢了。
长剑相击的瞬间,白晏晏只觉得另一边传来的力道大得差点震落她手中的剑,刚刚躲过一击,她只觉得虎口生疼。
对于她的这一击,但的那却是心生赞许,这一剑他用了全力,整个北陆能接下来的男人不过十数个,更何况眼前是一个女人。
一击之后,两人随即调转马头,白晏晏晚了些许,等转过身来时,但的那的长剑已经到了身外数尺远。好在她反应及时,身子往后一倾,抬剑挡在身前躲过一击,在但的那掠过她身侧的一瞬,收剑平削,往但的那的腰间划去。
白晏晏的剑势来得极快,但的那不得不立即回手防御,截下白晏晏的剑,如是过了十余招,再一次挡过但的那的进攻后,白晏晏已是有几分气息不稳。她虽然常年习武,力量胜于寻常女子,可是与对方相比悬殊太大,如今已是吃力。
在两方的协调下,如今飞云涧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打斗,纷纷聚拢过来,看他们的首领之间的较量。
顾少渊打马回来时,正好瞧见了白晏晏躲过一击的惊险。他心中一急,刚想上前援助,却被一旁的墨鸦拦住。
墨鸦一直看着他们,眼看白晏晏身陷危机,他也心急,只是,此番还不到他们动手的时候。
顾少渊刚想开口让挡在身前的师兄让开,却见他身形一动,与此同时,周围一直按剑不动的暗卫们也都足见一点,在白晏晏冲阵过来的瞬间,朝着正在调转马头的但的那扑了过去。
变故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但的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击落在地,几柄长剑压在了他的肩上。
“若是想要你们的大君活命,你们最好全都不要轻举妄动。”在顾少渊身边勒住了马,白晏晏的一句话,让前前后后所有提剑想要动手的桑华部将士都顿住了。
“你们……”受制于人的但的那气愤地开口,才说了两个字,便只觉得颈后一痛,自己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若是想活命,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墨鸦声音低沉,威胁十足,压在但的那颈间的剑加了几分力,划出一道清浅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