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帐时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许越泽微微蹙了蹙眉,身后的芸香匆匆跟上来,替他披上一件披风,撑开了伞。
“我说过的,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你不必如婢子一般伺候在我身边。”芸香的举动让许越泽有几分不适应,叹了口气。
“奴家是公子花重金买的,公子应了奴家的交易,是为了利益,奴家却是要报公子赎身的恩的。”芸香却也只是淡淡言罢,见他还想开口,便催促,“公子还是快些过金帐去吧,图蓝大君在等你。”
她这般说,许越泽也不再与她争辩,匆匆往金帐去了。
他到沧澜部已经三日了,这三日里,大君图蓝日日在与他的将领们商议迎战摩柯之事,今日终于得了空闲见他。
从前为着与北陆通商之事,许越泽曾带人遍访北陆各部族,其中唯独与这沧澜部的大君图蓝意气相投,图蓝也有通商之意,若不是摩柯突然带兵来袭,让两个部族陷入战火,还一路派人暗杀许越泽,指不定,此番许越泽带来的便是为着通商贸易准备的丝绸茶叶,而不是这两万余伪装的亲卫了。
进帐篷便见了端坐在主座上的图蓝,让许越泽没想到的,是正立在他跟前与他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一头如云如墨的长发梳了十数条小辫,发尾绑着细碎的银铃,因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越泽哥哥,大哥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呢,”见着许越泽,少女也不再与自家大哥讲话,而是欢快地跑到了许越泽身边,一把挽住了许越泽的手臂,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将许越泽上下打量,“越泽哥哥之前说过入夏之前还会回来,我还当你是哄我呢,却不想越泽哥哥果然没有食言。”
“草民见过苏玛公主。”少女的这般热情,让许越泽有几分招架不住,却也不好拂开她的手,只能带着几分生疏和客气地道了一声。
“苏玛,哥哥要与许公子谈事,你先回帐去吧。”见到许越泽,图蓝也十分高兴,他知道妹妹对这个东陆人的心思,也知道妹妹性格便是如此,只能无奈地笑着,让她先离去。
“苏玛替越泽哥哥准备了礼物,等一下越泽哥哥谈完事,可一定要去苏玛帐篷里瞧瞧才行。”颇有几分恋恋不舍,苏玛却也没有违背图蓝的话,松开了许越泽的手,一步一回头地出了金帐。
苏玛刚刚离去,图蓝脸上的柔和笑意便消失无踪了,他坐在主座上,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地看着进来的东陆人,他曾经当他是朋友,甚至视他为知己,上一次因为他而害得许越泽被摩柯追杀,他多有几分歉疚,可如今见着他贸然带着一大队人马安然出现在沧澜部的时候,图蓝又有些害怕了。
“想不到一别数月,本君还又再见许公子的时候。”摩柯那样的性子,咬上了哪个猎物,必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许越泽能这般安然无恙,还大摇大摆地带着人马再回北陆,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许越泽背后有强大到让摩柯都忌惮的靠山,要么,是摩柯自己放过了许越泽。
不管是那一种可能,对于如今的图蓝和沧澜部来说,与摩柯有牵扯的许越泽都很难再被视为朋友。
“在下也未曾想过,还有再踏足北陆的机会。”图蓝的心思,许越泽自是明了的。当初带着这么一大队人马出关北上,许越泽还想过自己很有可能还未到沧澜部便会遭到图蓝的人的拦截。好在虽然他们确实遇到了拦截,可因着是熟悉的将领,还是替他们通报,给他们放行了。
“那摩柯派人一路追杀,我回到东陆之后,他还不惜花重金买通天启最好的杀手,势必要去我的性命。”他曾经与图蓝相处半月有余,多少也能知晓图蓝的顾忌,“若非得了贵人相助,在下想必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贵人?”图蓝轻轻挑眉,等他继续说。
合川部和天启公主和亲之事,如今传遍了整个北陆。合川部有意与天启交好,其目的再明显不过了。这也是这些时日,北陆其他部落都人人自危的原因。
“实不相瞒,救了在下一命的,正是如今在合川部做客的凰羽大长公主。”算算时日,白晏晏想来是已经到了合川部。
沧澜部与合川部在去年秋日便已经正式开战,若不是因着冬季里那几场绵延的大雪让双方被迫停战休整,想来此番开春再来,这草原上是早已没了沧澜部了。
虽然两个部落实力相当,可是居于南边的合川部,更加有地理优势一些。
“所以,许公子这次带着这么多人马前来,是来给合川部做说客的?”眸色一沉,图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一次出嫁作合川部世子妃的,听说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本想着天启并不重视这场和亲,却不曾料到,前来送亲的是天启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为尊贵的长公主。这般大费周章,天启对合川部的态度早已经不言自明。
“确实是来做说客的,却不是为了合川部。”许越泽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了临行前白晏晏交给他,让他带给图蓝的密函,“我们的长公主殿下有意与大君结盟,趁此机会,一举踏破合川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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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帐里出来的时候,雨已经下了,天色也亮了几分。
周身萦绕的青草香让许越泽神清气爽,他与图蓝细说了白晏晏的打算,他虽然不知道密函上白晏晏到底写了些什么,却是发现,在看完密函之后,图蓝似乎便十分笃定,许越泽所言非虚,是真的来帮助他们的。
图蓝的这般反应叫许越泽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不过好在事情也算进展得超乎想象的顺利,图蓝应了明日便与他一起商量迎敌部署的事情,让他先回去休息。
芸香一直拿着披风打着伞侯在帐外,见他出来,上前要为他披上披风。
“不是叫你回去吗,怎么在这里候了这么久?”指尖微凉,许越泽微微蹙眉,带着几分怜惜地看着芸香。
当初他将她用几万俩黄金买下,不过是为着那个传言,之后芸香也告诉他,传言的确属实,若是许越泽想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只需得替她报仇雪恨便好。许越泽当即应了下来,还告诉她等北陆事成之后,便随她前往西域。
他一再告诉芸香,在他面前不必这般奴颜婢膝,更不须得伺候他。毕竟,以芸香之前的身份,众星捧月的她哪里能做婢子那般伺候人的活计。
哪里知道,芸香却并不愿听他的,还是这般日日伺候在他身侧,还无微不至,倒叫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先前那公主出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奴家,要公子得了空去她帐中一叙,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公子。”芸香不答他的话,细心地替他系好披风,想从他手中接过伞,却被许越泽拒绝了。
许越泽撑着伞与芸香并肩一起往回走,经过苏玛大帐的时候,他微微有些迟疑。
苏玛对他的心思,差不多半个沧澜部的人都知道了,许越泽也是一直看在眼里。便正是因为这般,此刻许越泽才有几分踟蹰。
公主相邀,他不好不去,可是,去了又能怎样,苏玛性子单纯,当初他被迫离开的时候,苏玛便与他约好了一定要再见,此番久别重逢,小公主对他的热情不减,还这般大胆地当着图蓝的面相邀,想必是要向他表白了。
他自然是要拒绝她的,只是,他想不到要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她。
“越泽哥哥,你来啦!”迟疑之间,却见门帘被挑起,轻快的声音随着活泼的身影一起出门来,看到许越泽,苏玛秀丽的小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喜色,她上前一把挽住了许越泽的胳膊,“我等你好久啦,还以为你晚饭都要在金帐吃了呢。”
“公主殿下,在下……”她的热情让许越泽颇有几分尴尬。
“不是说了只叫我苏玛的吗?越泽哥哥当初都答应了不要这么见外的,这才分别多久呢,你就又给忘了。”苏玛对于他的称呼十分不满,撇了撇小嘴,一边挽着他往自己的帐篷里去,一边带着几分娇嗔地抱怨。
“苏玛,你听我说……”许越泽的话,在看到帐中的矮桌上那条织金腰带的时候,顿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玛,“公主殿下,你这是……”
“哎,你是知道的啊。”被许越泽这般一问,苏玛的小脸蓦然地红了,她是从许越泽离开之后开始编织这条腰带的,为的就是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能送给他,“我……我一早就喜欢你啦,哥哥说,我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所以……”
终究还是第一次表白,苏玛便是再大胆,此刻也是害羞的,她松开许越泽的手,将桌上的织金腰带拿了起来:“我们北陆的风俗,若是哪家姑娘有了心上人,便会为他编织一条腰带。这条腰带是你走之后我开始编的,好在才编好月余,你就回来了。”
“越泽哥哥,你可愿意接受我送的腰带?”苏玛捧着腰带,小脸绯红地望着许越泽,满眼的期待。
许越泽却是颇为尴尬,他自是知道的,接受了腰带便是应下了要娶她。此般婚事他断然是要拒绝的,却一时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
“只怕是要叫公主失望了,”就在许越泽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芸香却突然看看,她一双水眸颇为平静地看着苏玛,“我家公子早已经是凰羽长公主殿下的人了,他是万做不得公主的驸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