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顾鸢时端药入帐,看着还埋首案前的月苏,好心提醒。
他应了白晏晏要治好这个病怏怏的大君,诊了这么多时日,这大君身上的慢性毒实在太多,便是他这个研毒多年的人,要根除起来也没太大的把握。
“这些时日,有劳顾公子了。”月苏放下了手中的军报,朝着顾鸢时作了个了礼。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这些年摩柯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心思,这些毒虽不至死,却也一年一年,拖着他的身体,终有一日拖不动了,他便也就到时候了。
“本君的身体,本君自己清楚,你家殿下此去凶险,你虽答应她要替我拔完毒再走,可这毒除尽也不是一两日之事,你若是记挂她,便先行离去吧。”这个叫顾鸢时的大夫也好,那个被留下的小姑娘笙歌也罢,这几日虽在合川部好吃好喝款待着,却是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好的表情,这个顾鸢时便也罢了,那个笙歌他有印象,是白晏晏身边的贴身婢女,这几日见不得她家主子,那张小脸上总是愁云满布。
即便不是为着他们,这合川部过些时日只怕也不太平,不相干的人,他也不想再多留了。
“虽说大君身上的毒比较复杂,可是要说我顾鸢时解不开的,却是少之又少。大君且放心吧,解毒之事最多只需得半月,只是大君中毒多年,底子弱了些,须得好生调养几年才是。”他素来都是研毒炼毒,从来没这般当过大夫,对病人也就少了几分耐心,如今听得月苏这般说,他到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比起返回天启,为了安全起见,他其实更愿意待在这个神医谷力所不能及的北陆。
想想为了能长久地留在这里,自己日后对这个病人还得态度更加诚恳,更加有耐心才是。
顾鸢时坚持要留下替月苏治病,月苏便也没有再劝,反正那个从东岸回来接他们的人还有些时日才到,西岸各处的战事还未完全平息,想送他们走,也不急在这一时。
从金帐里出来的时候,顾鸢时正好遇到了端了一杯羊奶过来的笙歌。
笙歌自小跟在白晏晏身边,顾鸢时也见过她多次,此番只余了他们两人在这合川部等人,这几日顾鸢时闲着没事的时候,多会来找笙歌闲聊。
“大君刚刚用了药,不宜饮这些。”抬手将她拦了下来,顾鸢时端起盘中的奶杯,嗅了嗅,喝了一口。
“顾公子这几日来,倒是越发闲适自得了。”白晏晏走前,让她好生照顾月苏,这几日月苏待她也十分亲厚,她便想着在合川部这几日,也将月苏当主子伺候。
从前不论去何处,白晏晏都会带上她,如今还是第一次将她丢下,一想起白晏晏此番去云际城要面临的情状,她便不免担忧。
“既来之,则安之,你便是再担心,也没办法赶回去救她不是?”一口喝空了杯中的羊奶,顾鸢时看着笙歌愁云满布的小脸,“笙歌姐姐自小跟在殿下身边,殿下一定很信赖姐姐吧?”
“你问这做什么?”笙歌本就不喜欢这顾鸢时,尤其是想起之前他在行宫所为,更觉恼火,这几日他常来烦她,今日又来打探长公主殿下之事,她的语气便也多了见覅恩不善。
“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见笙歌姐姐这般细致体贴,想来平日里你也将长公主殿下照顾得很好,殿下的一衣一食都是姐姐一手操持的吧?”笙歌对他态度一向如此,顾鸢时也不介意,只是拦了她的路,不依不饶。
“公主待我恩重,我自当尽己所能伺候殿下的,你若是心中还有几分感激殿下的不少之恩,便好好替大君瞧病,快些治好大君,圆了殿下的心愿。”笙歌沉声言罢,越过顾鸢时,匆匆离去,不愿再理会他。
顾鸢时也不在意,只是拢了袖子看她离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刚欲转身回帐,却猛然听得金帐中有碗碟破碎的声音。想着月苏的身子不好,顾鸢时心头一动,也顾不得其他,掀帘进去。
本以为是月苏犯了旧疾,不甚打翻碗碟,却不想,刚一进去,便见寒光一闪,几步之外,一个身形娇小的蒙面人持了一把短匕,彼时一击未成,手腕一转,合身朝着跌坐在案旁的月苏刺去:“合川部的狗贼,今天我便叫你偿还命债!”
“大君小心!”这般场面来得突然,顾鸢时也顾不得多想,他懂毒却不懂武,只学过一些轻功傍身。
好在这个刺客似乎也并非什么高手,不过是出手快了些,顾鸢时脚底发力一跃而上,一把抓住了刺客握刀的手,将她猛然一扯一推,推倒在地。
抓了先机,顾鸢时几步上前,夺了她落在地上的匕首,欺身上前,短匕便架在了刺客的脖颈上。
“顾……顾公子,别……别伤着她。”案旁的月苏捂着心口,猛地咳嗽了一阵,见顾鸢时制住了来人,忙开口唤了一句。
顾鸢时未言,只伸手去将她蒙在脸上的布扯了下来。
冰肌玉面,樱唇毫无血色,跌坐在地上的女子狠狠瞪了跟前的人,眸子一沉:“你们要杀便杀,休想从我这里套出点什么来。”
“公主放心吧,本君并未想过要为难公主分毫。”撑着桌案站了起来,月苏却是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你!”被道破了身份,苏玛咬牙不语,别过了眼。
她陪那个要上山采药的人去了一趟神女峰,本以为神女峰险峻,他们想要采药会有些困难,却不想那人功夫了得,便是绝壁,也不过几个起落便上去了,神女峰雪厚,他却是能行过只留下几个浅浅的脚印。
这一路下来,并未花太多的时日,那唤作夜寻的人也如他当初说的那般,花了几日指点她,教她如何用匕首,还按照约定,今夜将她悄无声息地带到了这合川部大君的金帐中。
只是可惜了自己还是技不如人,竟是没能成功。如今落在了合川部的人手里,她实在是有几分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应了夜寻所说,让他代自己报仇,依照夜寻的身手,只怕此刻帐中再无活人了。
如是想着,却见帐帘猛地一掀,帐中风起,烛火尽灭。
一片昏暗之中,只见寒光一闪。苏玛心中一喜,夜寻果然并未就此弃她而去,今夜她要替族人报仇的心愿,终能达成。
帐帘动的时候顾鸢时便觉有异,那劲风带着杀意,便是看不清来人,顾鸢时也知道危险。那一瞬他也来不及多想,只是手一扬,将素日里一直藏在袖中的毒粉洒出。
借着风,一时间,紫灰色的药粉扬了满帐。手下的苏玛身子一沉,倒了下去,一边本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月苏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即便是突然闯入的行刺之人,也终是抵不住这毒粉的效用,挣扎了几步,在手中的短匕落到顾鸢时胸口之前,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帐帘合上,帐中满室的黑暗。
一片沉郁的香气里,顾鸢时静了又静,才终于止住了自己的颤抖。移开步子去点了烛火,将解药给月苏服下之后,这才来看两个被自己放倒的刺客。
摘下后来人的面罩时,顾鸢时颇有几分诧异。他在长公主府中住了快两年,平素里又喜欢多方打探府中面首的消息,自然是认得眼前这个人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