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宽广,月华倾撒。
白晏晏打马与沈逸之并驰,看着前方追出去的将士和墨鸦,她倒是没那么着急,还有空转头去看一脸急色的沈逸之。
“沈将军这般着急做什么,许柔嘉若是能跑掉,将军能松一口气才是。”看他眉宇紧蹙,白晏晏声音带着几分轻笑。
“贵妃若是跑了,殿下不也松一口气了?”沈逸之舒展了眉头,反唇相讥。
“将军此话说得有道理,要不然,我们就此作罢,随她去吧。”沈逸之本是不想让她得意,却不想,听得此言,白晏晏干脆一把勒住了缰绳,就此停了下来。
“殿下莫要玩笑,微臣领了圣旨,要将贵妃寻回,若是眼睁睁放他们走了,只怕日后陛下要怪罪。”白晏晏此举让沈逸之摸不着头脑,好在早便知道她是这般性子,只是略略停了一停,拱手朝白晏晏作了个礼,“夜深了,殿下今日一路劳累,不宜继续奔波追人,殿下在此稍作歇息,微臣带人去追便是!”
言罢,再次策马奔去。
“殿下真不去了?”顾少渊一直跟着他们,见白晏晏停了下来,便打马行到她身边,看着远去的沈逸之问道。
“你看这茫茫草原上,也没什么明显的路线,那两个人都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了,这沈逸之的人还能这般直朝着一个方向去追,我瞧着,要不了半个时辰,他们便能把人追回来。”夜风清凉,白晏晏今日赶了一天路,确实也累了,反正墨鸦在追,她便也不去凑这份热闹了。
“微臣看这个方向,不像是往千岭山下去啊。”两人策马缓缓而行,草原广阔,星辉灿烂,倒也景色宜人。
经顾少渊提醒,白晏晏这才发现,他们追人这路线,还真有些偏移。
“我记得,此往东北方向去,是有部落的吧?”前几日她日日与月苏在金帐中看战报,也看过他们北陆的地图,这般说来,月苏还派了军队遣往该处,他们此时追过去,若是去得正好,大约还能赶上一场战争。
“我们都知道,战火无情,混乱之中,烧到不相干的人,也是在所难免的。”说到此,顾少渊倒是有几分看不上沈逸之的。
他查过沈家,从前只觉沈逸之与他的父亲不同,骁勇善战,正直忠义,在云际城几年,颇得赞誉。如今虽然不明白为何他会与许柔嘉同在此处,今夜这追击之事却能清楚地看得出是他一手安排。
之前他们还在猜想,沈逸之此举,难道是真的想给许柔嘉一条生路。如今看看这追过去的方向,沈逸之这般,是想杀人灭口吧。
若是许柔嘉在他们的追逃中死于战乱,白晏晏便也脱不了干系,那么他们必然谁都不会在白宸轩面前说起此事。
“偏偏我们此行并未带其他人,此番许柔嘉能不能活下来,只怕是要看她的命数了。”若是卷入战乱,白晏晏倒是还有几分担心追过去的墨鸦了。
“殿下若是不放心,微臣便跟上去看看吧,只是现在夜色露重,殿下还是早些回帐篷去才是。”
“别走,”眼看他要打马去追,白晏晏却是马头一转,拦在了他前面,“月色这般好,陪我走走吧,我还有些话,没有跟你说完。”
“殿下那些话,微臣还真不想听。”看她翻身下马,言语间那般轻松随意,顾少渊却是微微蹙了蹙眉,终也还是下马与她一同并肩在这苍茫草原上缓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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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之和墨鸦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马背上的许柔嘉已经昏迷,沈逸之的几个人也都带了伤。
“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了?”看着下马行礼的沈逸之面色不善,刚刚从帐篷里出来的白晏晏挑眉问道。
“途中遇到了两个部落混战,场面混乱,为了保护贵妃娘娘,我们的人受了些伤,好在娘娘无恙,只是中途坠马,昏过去了。”沈逸之伸手,想去接墨鸦马背上的许柔嘉。
偏墨鸦并不配合,一手扣住许柔嘉的腰,飞身跃起,抱着许柔嘉稳稳落地。
“快去找合萨来给她瞧瞧吧,坠马昏迷,可不是小事。”看墨鸦身形微微有些晃动,白晏晏也只是嘱咐了卓兰大婶帮忙去请合萨。
等他们带着许柔嘉进了帐篷,这才转头看着奔波了一夜的沈逸之。
“昨日事多,忘了问将军,将军此番来北陆,是奉旨办差吗?”
“陛下本是差微臣来北陆寻公主殿下,只是刚入北陆便遇到了战乱,便只能在容古部滞留。”沈逸之的目光还落在许柔嘉所在的帐篷上,眼中带着几分狼狈。
“只是来寻本宫的?沈将军难道不是得了皇命,来看看本宫是不是真的谋反了?”
“殿下真的准备谋反吗?”听得此话,沈逸之将视线收回到了白晏晏身上,挑眉问她。
“本宫若是要反,如今往云际城去的,便不只是三个人,而是几万铁骑了。”白晏晏总觉得,如今看到沈逸之这张脸,总能让她看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来,“如今将军的父亲护送陛下一路北上来着边城要审本宫,若是许贵妃这事情本宫据实上报,只怕不仅是将军要惹得龙颜大怒,沈家只怕也要就此失了圣心。”
“殿下……”那般明显的威胁,沈逸之却也只是张了张口,求她放过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他与白晏晏自幼相识,从他被父亲要求每日必须在院中练剑,还要容得白晏晏大肆观赏之日起,他便觉得自己日后定要建功立业,远离帝都,还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偏偏这些年,他驰骋疆场,功勋卓著,她却也没有闲着,在朝堂上风生水起,连他的父亲都要忌惮她几分。
他当初本是不想回帝都的,奈何父命难为,他也只得卸了战甲,领了神武军都护一职。从前的守城大将,如今成了天子随侍,供人差遣,还要顾及沈家声威。
“本宫与将军也算是青梅竹马,沈老将军和皇后娘娘也曾有意撮合你我。私心上讲,本宫是见不得将军因此受难的。”见他欲言又止,白晏晏拢了袖子,笑看他,“若是将军愿意跪下求本宫,指不定本宫心一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便将这件事给忘了,看在你貌美如花的份上,放你你和你的小情人去私奔,也免得你这般费尽苦心,让人带她潜逃,却偏都是些不认路功夫又差的人,只能叫你们来回受罪。”
“白晏晏!”她话说得不客气,眼中更是讥诮满溢,沈逸之面色一沉,低喝一声,却是也说不出下文来。
“瞧将军急得,本宫不过是跟将军开个玩笑罢了。”见他一脸急色,白晏晏眼中笑意更甚,“此番本宫急着回城,这许贵妃坠马受伤,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若是再带她赶路,只怕凤体有损,本宫想着,还是留许贵妃在此修养,劳烦将军在此护卫,只等贵妃痊愈,再送她宫。”
“你……”见她话锋忽转,沈逸之微微一愣,随即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殿下此举,是想要微臣替殿下做点什么?”
“本宫虽然常与将军玩笑,这些年,即便是将军远在千里,本宫在朝堂上也经常听到赞誉将军的声音。”白晏晏收起了笑意,只静静看着沈逸之,“那些朝臣常说,沈少将军英姿威武,用兵如神,颇有镇国大将军年轻时候的风采。”
“镇国大将军沈庭风半生功勋卓著,沈将军这也算是子承父威,日后必将成为我天启的护国栋梁。只是,将军承继了老将军的英武和护国为民之心便也罢了,本宫希望,将军能忠守军中,远离朝堂,更不要做那弄权之人。”
“长公主殿下……”白晏晏几句话,说得沈逸之一震,垂下了头。
“守军是护国之本,守军之将,是一国将士的主心骨,心骨不正,护国之本也就不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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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就这么放过他们两人了?”打马上路,墨鸦有几分气闷,他奔波了一夜,昨晚好不容易从那般混乱的战局里把许柔嘉救了下来,一转头长公主却又要把他们都留在这北陆了。
“若是都带回去,照实禀报,那沈逸之这辈子就算完了。”想着最后走时沈逸之那一礼正身端的大拜,白晏晏倒是觉得神清气爽,“我若是不照实禀报,替他们圆了谎吧,我又见不得他们俩落得什么好下场,倒不如这般将他们都留在此处,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殿下话是这般说,我倒是觉得,殿下此般,是舍不得沈将军为此事受到责罚吧。”墨鸦未曾听到白晏晏与沈逸之的那番话,却是看出来了临别时沈逸之那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眼看着这两人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倒是不禁让他想起了从前关于长公主和沈家公子的传闻来。
“他虽性子不好,脑子笨了些,不过这些年的军功也不是靠旁人给他吹出来的。为了一个女人,折了一员大将,这本就不是划算的买卖。”瞥了墨鸦一眼,白晏晏一夹马肚,催马快行。
沈庭风这些年所为,她不敢苟同,却知道沈逸之不似他的父亲,至少现在还未沾染上他父亲那般想要贪权夺利的心思。否则,当初沈樱时和沈家一力想要促成他们,只为着沈家再攀一门皇亲的时候,沈逸之就该像其他人那般,对她主动逢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