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不知自己昏睡多久，醒转过后，见到顾长明立在窗前，单手背负在后。仅仅一个背影已然让人无限遐想，她不由痴痴看了良久，直到他听见动静转身过来，嘴角含笑，目如点漆：“醒了？头还疼吗？”
“门主呢！”小凤凰使劲按一下太阳穴，之前发生的种种清晰的浮现而上。顾长明说十二年前的旧事，门主对他出手了，然后呢！她人事不省，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外面。”顾长明缓步朝着她走过来，“老温太医查到你的旧疾病因。本来说要去西夏一遭，现下齐坤门门主倒是配合，亲自过来开封府，我们少跑了一次远路，把时间留下来好好养病。”
“你说门主在外面？”小凤凰一紧张差点结巴，在她的印象中，门主性格乖张戾气极重，连忠心耿耿的属下之言都听不进去，怎么可能听话的留在顾家的后院不进不退的。
“是，你昏迷以后，他一直在外面，我刚才正是在看他。”顾长明说得实在太轻描淡写，小凤凰虽然知他武功好，但是门主的武功同样极佳，两个人当真交手，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好。顾长明话中之意，门主应该是输了，却没有负气离开，反而愿意留在顾家。
难道说是十二年前的旧事做诱饵，才能说动门主不计前嫌？
“你要是不信，可以过来看看。”顾长明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小凤凰气血两虚，手脚发凉，被他的体温一暖，整个人的气色都和缓过来。“你一直没有说过，齐坤门的门主姓甚名谁，如何称呼？你既然不是齐坤门的门人，以后不必唤起门主，直呼其名更为妥当。”
小凤凰一听这话在理，只是她门主喊惯了，一时之间要想起门主的真实姓名，还真不太容易。顾长明不催她，带着人往窗口一站，小凤凰满腹心事的，忽然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你，你把他给关住了？”那么大的铁笼仿若是从天而降，小凤凰实在想不出，她平日里在后院也算走动过，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大家伙。
“凤凰，你给我出来说话！”门主耳朵尖，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喊道，“你哪里招来的野男人，等我出去……”
“他要是不想放你出去，信不信，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戴果子掏掏耳朵，从另个窗口把话给接下了。本来以为人抓住了，事情算了了。不曾想这人的精力旺盛，无论被怎么折腾，嗓门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而且说出来的话，没一句中听的。
戴果子是见过齐坤门中其他人的，小葫芦算是会说话的，小凤凰的口才也算不错，怎么摊上这么个门主。这是常年在西夏还好说，一旦放出来真是见一个得罪一个，收拾烂摊子都不够人力物力的。
“他，你把他怎么样了？”小凤凰听到声音，确定关在铁笼中的人是门主无疑，“他有蛊虫养在身边，可以算是百毒不侵的。”
门主喊了两次，不见屋中动静，又听到小凤凰在细数他的老底，刚要出口怒骂，想到这个院子里还有个能说会道的男人，每次一开口都落于下风。这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的场景，上一次发生在几时，他都快不记得了。
他后悔小觑了这些人，没有多带手下，否则绝对不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我想起来了，门主姓曲，曲景山。”小凤凰见到门主后，脑中紧绷的齿轮仿佛是增添出动力，开始缓缓磨合转动。那些被特殊原因封存的记忆，拨开笼罩其上的迷雾，渐渐显出真身。
外面的门主曲景山忽然无声无息了，顾长明终究对此人不太放心，大步流星的走出去查看。
曲景山被冲了七八次的冰水，到底有些体力不支，听到小凤凰忽然说出他的本名，神情有些诡异。等顾长明牵着人走得近了，他猛地冲过来，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铁笼上头：“你想起来多少了？”
小凤凰看他神情狰狞，虽然有顾长明在旁，潜意识中还是对其心存畏惧，往后躲了几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把名字告诉你的？”曲景山的脸色苍白，眼睛却异常明亮。
顾长明未见其人之前，同样以为会是个穷凶极恶之辈。齐坤门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不知赚了多少银钱，掌管这样一个组织的门主又会是什么好人？
如今细看之下，顾长明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这个曲景山肯定不是好人，却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而且小凤凰失忆的旧疾也并非是他下手作恶，却是另有原因。
“她从几时开始想不起事的？”顾长明有耐心的问道，“我请了宫中的太医为她诊治，她脑颅中有淤血凝结，才是病因。”
“我知道。”曲景山见小凤凰始终躲得远远，双腿渐渐下曲，后背脊依靠在铁笼上，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的姿势，“我知道她的病越来越重，但是一个太医算什么，根本看不好的。”
“不是你给我下的蛊吗？”小凤凰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曲景山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声音都发抖了：“是谁告诉你，我给你下了蛊的！”
“他们都这样说。”小凤凰刚要再说什么，被顾长明扯到自己身后。她发现好像是哪里说错了，难道她的病和门主没有关系？
“他们！哪个他们！”曲景山咬紧牙根，目光直逼向顾长明道，“十二年前的事情你不肯说，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也不肯说。我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嘛！”
顾长明轻咳一声，硕大的铁笼瞬间被吊起，留下曲景山湿漉漉的坐在原地，被寒风一吹，内功都抵御不走寒气，禁不住哆嗦一下，立马又挺直腰背站起身来：“你不是要把我当成阶下囚关到我说所谓的实话为止吗，怎么说放人就放人了？还是说又想到其他对你们更为有利的手段来对付我？”
顾长明微微一笑，君子如玉用来形容他正是再恰当不过：“凤凰的轻功已经很是出类拔萃，既然是曲门主亲自教授，想必这只铁笼不过能够困得住曲盟主一时，很快也能找出脱身之法的。”
戴果子隔着窗户，看得目瞪口呆的：“小竹，小竹，你快些过来听听。怎么顾长明的口风突然变了？”
柳竹雪没他这么喜欢凑热闹，不过他暂时能够分分心，不把孙友祥的案子钉在脑门上，不失为一件好事。她起身走过来问道：“怎么变了？不是说那个门主很快，小凤凰从小被他凌虐，长大后又强迫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幸而小凤凰脱身的早，弃暗投明了。”
“你看啊，顾长明把笼子都给撤了！”戴果子越想越不对劲，这个门主的轻功了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顾家。要是真想做些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怕是防不胜防。
“顾大哥既然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先别急，等着看下去，那个门主会不会跑。”柳竹雪的话语声未落，那边的曲景山人影一晃，已经不在原地，动作快得整个人化成一道虚影，若是她站在其身边，未必能够抓得住他。
顾长明镇定的看着曲景山消失在视线中，没有丝毫的诧异。他转头看向小凤凰道：“凤凰，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可是他性格固执，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言。”小凤凰有些不明白顾长明为什么要把人放走，又相信他的决定总是正确无误的。
“谁说要劝他了，是他想要从我这里获知些过往旧事，所以他很快会回来的。”顾长明把小凤凰送回屋，“老温太医说过，最近这段时间会替你好好诊治，希望会有所见效。”
“那你不担心门主，不是曲景山会再回来。”小凤凰哪里躺的住，刚想要坐起身，肩膀被顾长明轻轻按下去。
“我不担心，因为他很快会回来的。”顾长明眯了眯眼，笑得胸有成竹。
这一晚，小凤凰不知道别人睡得如何，她居然一夜无梦，顺当到了大天亮。不知是否睡前的那一晚汤药，醒的比平时还要晚了大半个时辰。
顾长明在外面敲门道：“凤凰，醒了的话，过来前厅，又访客。”
小凤凰连忙梳洗换衣，差不多忙好了才想起顾家会有什么访客，必须要她出去见人的。莫非是小葫芦几个又杀回来了？那种可能性太小，孙友祥的案子还没解决，牵扯进去的人全都遭了麻烦。
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熟人吗？
顾长明等她开门，低头轻笑道：“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心里居然觉得很踏实。”小凤凰实话实说道。
“踏实就对了，一直以来想要解决的问题摆在你我面前，算是很顺利的。”顾长明走在前面，小凤凰想着点心事，脚步不由自主的相随。
待两人走到前厅，她还没有回神，再一抬头却见到曲景山换了一身黑色衣袍，脸色难看的坐在对面。顾长明口中的访客，居然是门主！
曲景山看到小凤凰的反应，气不打一处来：“见到我像见了鬼一样，我在门中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你全部都给忘记了吗！”
小凤凰被这话一刺激，倒是对他没这么害怕，梗着脖子道：“多年教诲，怎么敢忘记！无论换成是谁，也不能够忘记的！”
曲景山不顾此处是顾家，用力的一拍桌角吼道：“有人给你撑腰了不是，敢这样大声说话，你给我跪下！”
顾长明虽然在笑，眼神锐利如刀，扫了曲景山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曲门主难道也忘记了吗？”
曲景山被他的目光震了一下，方才意识到此处是前提刑司顾武铎的家宅，黑是黑白是白的，他这个齐坤门的门主倒是有些不入流了。
“她是我门下之人，甚至可以算是我的弟子，我为什么不能教训她？”曲景山虽然没有妥协，语气上应该放软了大半，声音也渐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