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与后宫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地方,哪一个我都无心涉及。所以借力使力,交给司徒岸去解决。比我们自行掺和进去要容易脱身得多。”顾长明伸手向外一指,出声呵斥道,“全部给我消失,立刻!”
那三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特别是小凤凰的轻功特别好,一溜烟的人影都不见,顾长明的嘴角弯了弯,心情居然还不错。
这一场闹腾下来,对孙友祥的案子,他反而心里有了底。孙友祥绝对不会是单打独斗,皇上急于追查到底背后组织有多大,吴圩不过是个打前哨的。
顾长明洗漱后,双手交叠在脑后,半闭着眼从头开始回忆,每个细节仿若是重临现场一般,缓缓流淌而过。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起初以为是吴圩从中为难,如今想来吴圩都快自身难保,哪里来的精力给别人下套。
听闻戴果子的身份后,吴圩几乎没有其他选择,直接用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法子。顾长明毫不怀疑在客栈那边围追堵截的那些人,是从提刑司乔装后赶过来的。苏旭自保官衔都不管用,可见吴圩已经快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顾长明翻个身,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再醒转时,天色微明。他坐起身,很长时间没有这种疲惫感,暗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审视着他,看他如何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戴果子显然比他还心急,直接过来敲门:“顾长明,你昨晚留了个念想给我,我这一晚上都没睡着,你倒是出来说说到底怎么进行才好?”
“我今天要去宫里见太后,回来再说。”顾长明打开房门,果子的脸色同样不好,“司徒岸虽然没有明说太后要见我做什么,大致还是能猜到的。有求必应,也需要付出代价的。”
“太后最近和皇上正是不对付的时候。”戴果子见顾长明眼神深邃看着自己,“你不是没睡醒被我吵醒,要发脾气吧。”
“我想进宫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想去找找苏旭说的那册记载的卷宗。”顾长明见果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见过与你用同样兵器的人,而且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多年,你不好奇吗?”
“我哪里还顾得上管这些陈年烂芝麻的事,你也说了。那是官大才能看到的东西,我想看也看不到,更别提十多年前,我还在曲阳县流鼻涕呢。”戴果子用力拍后脑勺,“我能说的,能记得的,一件不差全告诉你了,要是你想听我把所有学的招数,从哪些人身上偷师来的,名字我也记得,全给你写下来都成。”
“孙友祥应该知道的更多,所以你应该去提刑司见他。或许正如你所说的,你父亲还在世也是未必。”顾长明冷静的在前面走,果子一路跟着听,“司徒岸也是个心急的,必然很早会过来,我虽然利用他的人脉权利,对此人从未信任过。无论何时何地,我依然会保持警惕的。”
两人在前厅坐下来,柳竹雪和小凤凰很快也过来了,四人围坐一桌,鸦雀无声。
“我想到小时候在这张桌子前见到父亲,多半的脸色与你我今日相差无几。”顾长明端起白粥,低头看一眼,“那时候我常想,父亲的工作必然是极为辛苦,而且让人心情不悦。如今不过插手其中三两分,已经遍尝其中滋味。”
戴果子听他说得文绉绉的,脑仁疼,一手托住脑袋,一手用筷子拌着粥:“等案子解决了,我请你们去开封府最好的酒楼吃流水席,吃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柳竹雪恨不得在桌子底下踩住他的脚,说得什么话,这样不合时宜。别说孙友祥到底能不能救出来,纵使费劲心机救了,以后多半需要隐姓埋名的,哪里可能兑现这样的诺言。
可是,等她抬眼想要瞪果子的时候,见他眉眼处流淌而出的情绪,很自然的又谅解了他。孙友祥是他的寄托,这些年来,虽然主簿不过是个小小的官职,但孙友祥的形象在其心中却是无比高大。
现今对果子的打击不仅是孙友祥被提刑司抓捕,还有天大的罪名,将其心中的所有一切尽数打破,要不是果子的性格好,换做是别人恐怕早就崩溃。
突然,戴果子重重拍了下桌面,把从旁默默喝粥的小凤凰吓了一跳,以为又出什么大事,连筷子都乖巧的放下了。
“要说不是东西,柳竹轩也是个混账东西!”戴果子一句话出口,小凤凰差点呛住。柳竹雪却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继续往下说,“不管表面是怎么样,你总是他的血亲,是他的亲妹妹,他是怎么对你的,还是不是人了!”
“我本来也没指望过他。”正因为是同胞兄妹,柳竹雪自然了解这位前兄长,“只是他当官有段时日,我想着好歹能多把表面功夫再撑一撑的。”
“他哪里是要表面功夫,前脚关门,后脚露出大尾巴。”戴果子也是为了发泄,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让下人领着进来的司徒岸吓了一跳,倒是很识趣的站在门口不敢乱说乱动了。
顾长明斜眼一眼,果子所做的位置怕是更早见到司徒岸进来,后面是故意所为。这个果子也是让人又好笑又好气的。他才与司徒岸达成共识,不能故意怠慢,连忙起身道:“司徒大人来得真早,要不要一起用些饭食?”
“不用不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司徒岸连忙摆手,见对面两位姑娘不作声的站起来,直接离席了。他佯装什么都没看见,“顾公子,昨天好不容易在太后面前敷衍过去,你看今天怎么也要早些过去等着太后才是。”
“昨天抓到的那些人又怎么说?”顾长明纹丝不动,专心等着司徒岸交代进展。
“人是都抓回去了,审了几次,问出来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料准他们必定是朝中派来的,根本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可你也知道我一向宅心仁厚的,总不能一个个去动用重刑吧,传到太后耳中也是不妥。”司徒岸似乎对顾长明一番推心置腹,“这个功劳要是拿捏稳了,那绝对不小。可要是砸在我手里,我是担心长明公子怪罪我办事不利。”
没有离席的戴果子在听到宅心仁厚四个字,后背脊一阵发汗。司徒岸以前在他们面前是怎么一副嘴脸,这人自己装不记得,他又怎么可能忘记。
“司徒大人此次帮了大忙,我不过是顺手之举,接下来还要仰仗司徒岸的官威。”顾长明一个推手,又把原话给推回去了。
戴果子真是无比敬佩,顾长明这本事不去当官真是太可惜了。他偷瞄一眼,司徒岸虽然在笑,眼角却连抽了几下,显然是自知本事在顾长明面前施展不开,又不好当面发作。说起来,司徒岸这人要比柳竹轩聪明的多,无论几时也没有和顾家正式翻脸,总给自己留条后路,难怪身居高位,混得依然风生水起的。
“等长明公子用完饭,请随我进宫吧。”司徒岸算是硬着头皮承认了功劳落在他手里,迟早还是要来偿还人情的。
“其实要查清也不难。”顾长明开口指点一二,司徒岸几乎连耳朵都快竖起来了,“不用打,不用上刑,你带三四个去提刑司,交还给吴大人,岂非两全其美?”
司徒岸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法子好,这法子简单明白。”
顾长明慢条斯理的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又道:“司徒大人去提刑司的时候,我也要同往。”
“你,也要去?”司徒岸以为他脱了手,不会再多加干涉的,没曾想顾长明要跟着去提刑司,“你是要去见吴圩问罪?”
“司徒大人说笑话了,我是民,他是官,我如何敢向他问罪。”顾长明淡淡笑道,“只是此时干涉到我的好友,总要去问问清楚。否则哪天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被人莫名截杀,岂非冤枉。”
司徒岸的目光才算是转向戴果子,像是才看到有这么个人坐在旁边:“吴圩为什么要杀他?”
“等我到了提刑司,司徒大人自然什么都明白了。”顾长明同样给司徒岸卖个关子,“司徒大人,别让太后老人家久等,我们启程吧。”
戴果子笑眯眯送两人出门,见司徒岸同样一副抓耳挠腮不得要领的尴尬,特别客气的给他行了个礼:“有劳司徒大人了。”
司徒岸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赶紧做正事,把顾长明带进宫,送到太后寝宫前。太后前些时日生了一场病,今天又起晚了。两人在宫殿外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太后方才宣顾长明进殿。
顾长明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大步流星而入,司徒岸从身后望去,只见他腰背挺直,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暗暗咋舌。吴圩把人明的暗的都给得罪了,真以为顾家父子没有官衔在身,就成了好捏的软柿子?那吴圩回头吃大亏,只能说是活该了。
太后端坐在正位,形容显出老态,见到顾长明现身,精神跟着好起来:“昨日只说你出了城,在三十里开外赶不回来。同哀家说说,这季节城外景色如何?”
顾长明没料得司徒岸用了个这样的借口,倒是哄老人家开心的法子。他微微含笑道:“城外的树木青草已经凋零的差不多,倒是有一片地,落叶铺了厚厚一层,皮靴踩在上头咯吱作响,有些乐趣。”
太后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这是与哪位千金闺秀一同出城把玩,可知你父亲三五天后就要回来了,他是个老古板的性子,仔细他听闻后催着你成亲。”
顾长明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对父亲的归期甚感兴趣:“太后是说,家父就快回来了?”
“昨晚,皇上过来正好提及你父亲,哀家知你思父心切,特意询问了几句。皇上说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你父亲必然回开封府。”太后很是留心顾长明的反应,“怎么哀家见你不像是心情愉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