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贝贝动了一下身子,我慌忙道,“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别吵醒了孩子!”
宋奕然的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孩子?”
“谁的孩子?”宋奕然走到床边,凝视着床上的贝贝。
我看他的表情阴晴不定,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惧,立刻道,“走吧,我们出去说。”
我将他的手臂一拉。
他甩开我。
蓦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眼里无尽失望和悲凉,“这个孩子……我爸和那个女人的?”
我动动嘴唇。
“……你竟然一直没告诉我!你早知道是吗?!”宋奕然低声嘶吼道,“暖暖,你早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还我和我父亲有一个孩子,但是你一句话都没跟说,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甚至都不肯给我一点暗示!”
他看着我,“为什么?”
我困难地小声道,“我想告诉你的。奕然,我也是才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我想告诉你来着。”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已经闹翻了不是吗!
宋奕然突然伸出手去,我以为他要伤害贝贝,赶紧抓住他手臂,恳求地叫了一声,“奕然,这不关贝贝的事!贝贝是无辜的!无论如何,她是你妹妹!”
宋奕然眼里闪过一阵奇异的光,他动了动嘴唇,“你以为我会伤害她?”
我抿唇不做声。
宋奕然轻笑了一下,“也是。你从来不肯多用用脑子,永远第一时间给我下结论。”
贝贝终于被说话声惊醒,睁开眼睛,翻个身,坐了起来,盯着宋奕然看,直愣愣地发问,“你是谁?”
宋奕然怔了一下。
没等他回答,贝贝很肯定地自己给出了答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我哥哥!”
我和宋奕然都大吃一惊。
我匆匆道,“来,贝贝,你醒了,姐姐抱你去洗把脸好吗?”
贝贝完全不理我,只盯着宋奕然,“我妈妈说过的,她说我有一个哥哥,总有一天我哥哥会来看我!”
我简直不敢看宋奕然的表情,屋子倏地极其诡异地安静下来,贝贝等着宋奕然的回答,宋奕然心里此刻不知道是何种心情,而我,我完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还是贝贝先开口,“你是我哥哥吗?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们病房里别的小朋友都有很多哥哥姐姐来看他们,就是我没有。”
宋奕然一声不吭,转身就往外走。
我赶紧上前一步,将贝贝轻轻搂在怀里,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那心跳声也跟着一起一落。
贝贝有点委屈,“哥哥他不喜欢我是吗?”
我低声道,“不是的。”
贝贝固执地道,“是的。我看出来了,哥哥不喜欢我。一定是因为我生病了,变难看了,所以哥哥不喜欢我。”
我说,“来,我们先去洗把脸。”
贝贝挣脱我,自己下床去穿鞋,蹬蹬地去卫生间。我跟在她身后,耐心地道,“贝贝,你赶紧把身体养好,哥哥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贝贝刷地把门打开,眼睛发亮地看着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
贝贝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一定听妈妈的话,好好治病。”又道,“我还要画好多画,等哥哥来了我拿给他看!”
“嗯。”我鼻子微微发酸。
宋奕然会认这个妹妹吗?他还会来看她吗?
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我去厨房拿了水果和牛奶,贝贝真是乖巧,喝了牛奶就坐在桌旁画画,我坐在旁边看她,她一个劲地告诉我,她在画的是什么。
画了好一会,贝贝拿了小水壶,要求和我一块去淋花。我们俩便走到了院子里。
不久,戴姐姐匆匆地赶了回来。
看到我和贝贝,轻吁了一口气,“没什么事吧。”
我摇摇头。
“黎老师呢?”我问道。
戴姐姐摇了摇头,看着蹲下地去观察小蚂蚁的贝贝,压低了声音,“守在楼下不肯走,怎么劝也不听。”
抹了一把眼角,“黎老师是个好人。”
我有点黯然。
黎老师也许是个好人,但是在人们眼里,她永远是个小/三,是她先插入别人的婚姻生活,感情固然没有对错,但婚姻有规有矩,她今日的果,未尝不是从前种下的因。
苏南生来到的时候,戴姐姐已经带着贝贝出门了,说是暂时去不了北京,也得带孩子去中医馆。
我什么事也不想干,就坐在院子里小廊檐下发呆。
虽然是酷暑炎夏,但因为地处江边,院子里又绿植遍布,因此并不觉得炎热难耐。
苏南生走到跟前了我才看到他。
他俯身看我,“怎么了?”
我猜今天的事他迟早也会知道,于是说道,“今天宋成明来了。”
苏南生挑了挑眉,“哦。”
我说,“你一点也不惊讶。”
苏南生道,“这些年,宋成明没少来找黎老师,孩子的事,他总会知道的。”
我有点郁闷,“你什么都知道。”
苏南生道,“也不是。我只是凑巧知道一点儿。”
他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站了起来,“走吧。”
因为这一早上的忙乱,我全然没了心情,只跟在苏南生身后默默地走着。
苏南生问我,“这件怎么样?”
我说,“不错。”
“这个呢?”
“还可以。”
“再看看这个,喜欢吗?”
“还好。”
估计连专柜小姐都觉得我太敷衍了,投向我的目光羡慕又无奈。
苏南生叹息一声,“我的小姐,你能不能认真点儿?这些都是给你挑的好吗?”
我信口道,“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没关系。”
这话倒引得苏南生好笑起来,他摸了摸鼻子,表示赞同,“也是。”
结果把我说过不错还可以还好的,全都包起来。
我觉得太多了,他便将我一军,“都是你自己挑的,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那就什么都穿试试,别浪费了。”
我只好呵呵一笑。
然后,买鞋,买丝巾,买包……
我嫌苏南生买太多,苏南生像没听见似的,到得后来我干脆也懒得说了,问我什么都说好。
“反正苏老板有的是钱。”我酸他,“这几个包也还值点钱,万一哪天走投无路了,变卖了也还有吃饭钱。”
苏南生特别难得地瞪了我一眼。
我觉得特别稀奇,“你还会瞪人啊。”
苏南生说,“我凶起来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停顿了一下,“他们都怕很我。”
“凶起来会有多凶?”我完全不以为意,他一贯温和,我真的想像不出来。
苏南生微笑了一下,带我去做头发。
这头发一做又是两小时,还是在我再三要求速度速度再速度的情形下。
苏南生一直特别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等我,有会客厅,他不肯去,美发师只好空出一旁的位置让他坐。
他只没完没了地看报纸,完全不发表意见,半点不耐烦的意思也没有。
美发师极小声地对我说,“没见过苏老板这么有闲心。”
苏南生还真的不遗余力地要用各种事实来证明,他对我的宠爱与包容,我对于他的重要性。
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应该很快就传遍这个圈子里吧。
我们抵达晚宴场所已经五点。
说是晚宴,其实看上去更像团年饭的样子。地方我很陌生,车子一路驶进去,像是一座庄园。
苏南生也没有向我介绍这是什么地方。
苏南生牵了我的手走进去,所经之处,人们都一一叫他,“苏先生。”
尊敬的,畏惧的。
再往里走,碰到的人开始叫他“南生。”
亲热的,让人难以觉察的警惕的。
从他们的语气,几乎就能辨别他们的身份高低。
很快地,我发现杨可可也来了。她也看到了我,并没有过来,只是冲我挥挥手,嘴唇嘬起,表示招呼。
其实看到她也不奇怪,我事先也有心理准备了。
但让我意外的是,范珈蓝也来了。
看到我和苏南生,范珈蓝脸上立刻浮起笑容,迎上来亲热地叫了声,“姐。”
我也笑了笑,“范……噢,杨小姐好。”
这是分明不认她姓范了。
既然她认了亲生父亲,理所当然要跟亲爹姓。
我疑惑起来,“怎么?杨小姐的姓名还没改过来?”
范珈蓝脸上的肌肉轻轻抽动一下,笑容不减,“让姐担心了。”她侧侧头,“应该很快吧。”又补充道,“妈也会很快搬过去住的。”
我特别真诚地道,“祝你们一家终于团圆。”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啊,对了,你和你亲爹做了亲子鉴定了?确定了不会再冒出一个别的爹吧?这种事还是要小心和慎重些,弄错了总是不大好。”
范珈蓝的笑容终于冷了下来,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但碍于苏南生站在我身边,不好发作,只得铁青着脸道,“谢谢姐的提醒。”
我笑了笑,“再怎么也做过一场姐妹,不用谢。”
苏南生真是好,从始至终听着我和范珈蓝打嘴仗,愣是不发一言。估计也是想着,反正他站在这,哪有人敢为难我,索性随我去,摆明了就是让我高兴。
“南生哥,听说最近沐雨好了很多。不知道凶手查到了吗?”范珈蓝转向苏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