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响起来,我看一眼,对杨可可道,“可可,我先去接个电话。”
我走到长廊边的小亭子里,接通了电话。
范珈蓝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关切,“姐,你没事吧?”
我很努力地叮嘱自己,千万别动气,动气就称了她的心了!
“没什么事,谢谢关心。”我平静地道。
范珈蓝轻吁一口气,说道,“我还没敢告诉爸,看到你的事,这么多年了,爸都不让我们在他面前提起你,他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我也不敢刺激他。”
她安慰我,“姐,你别着急,等过段时间,爸的身体好点儿了,我再跟他说你的事。到时候你再回家来,外头千好万好也不如自己的家里好,你说是不是?看到你在那种地方为卖一瓶啤酒还得低声下气地陪人笑,我心里难受。”
她小心翼翼起来,“姐,你不会怪我吧……”
我段数不行,额头青筋跳动得厉害,我当初有多疼爱她,后来就有多憎厌她。
我装不了这个假!
“怪啊!”我说,“生日礼物只过了你的手,我亲爱的妹妹,只有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是你,换了宋奕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只手镯子,根本就是你故意放到盒子里去的!”
范珈蓝轻笑起来,“哎呀,我的姐,五年前你就已经不只一次地这么说过了,可是……有谁信你了呢?有吗?没有啊!你别忘了,偷手镯子之前,你还刚刚从办公室里偷出来期中考试的卷子呢。你说,谁会信你啊?”
我咬着嘴唇,“那张卷子,是你说你因为生病,没好好复习,怕考砸了爹爹责怪,你哭哭啼啼地,我不忍心,就去把考卷偷偷拿了出来……”
范珈蓝又是一声轻笑,“姐,你可别冤枉我,我就是那么跟你哭诉了一下自己的担心,我可半句也没说过要你去偷考卷哦……”
“你暗示我……你说……”我闭上了嘴。
现在再来说这些有意义吗?
只有再一次地察觉自己的愚蠢罢了,再一次地领略那种锥心之痛罢了。
范珈蓝轻轻叹息一声,“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我也看在眼里。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所以也一直没来打扰你。”
我不做声。
她又道,“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一看见奕然哥哥就缠着不放,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奕然哥哥被你这种人所牵累?”
你看,世上就有这种颠倒黑白的人。
而且还颠倒得理直气壮。
自己永远没有错,错的全是别人。
“好了,姐,不打扰你了,就该忙着卖啤酒了吧。我会给你留意的,有合适的工作再告诉你。”范珈蓝亲切地道,突然间,语气一转,低沉而恶毒,“对了,姐,我一直忘了跟你说,当年奕然哥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过过我的手,奕然哥哥他根本就是知道的,可是警察来了之后,他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提起?”她轻笑起来,“你猜,是因为什么?”
我如遭雷击,喃喃道,“你说什么?”
范珈蓝继续轻笑,“还能因为什么呢?那当然是因为对于他而言,我比你重要。”
电话嘎然而断。
我一颗心砰然狂跳。
是的。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一份生日礼物。
那是宋奕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亲手将礼盒子递到我手上,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盒子的模样,淡粉色,盒子上的花纹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盒子上还打着一个精美的蝴蝶结。
我满怀欣喜地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手镯子,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当时心里又惊又喜,觉得他是因为看重我,因此慎重而有心地准备的生日礼物。
等我戴着手镯子出去,却被宋家的多年保姆王妈一声惊呼,“这手镯子……”
我万万没想到,那只手镯子竟然是宋奕然母亲的。而且是宋奕然的外婆留给宋奕然母亲朱荣的遗物,朱荣极少舍得佩戴,说是想等着有了儿媳妇再送给儿媳妇。
因为手镯子的丢失,朱荣找了几天没找到,急怒攻心,发了病,再次被送进了疗养院。
范珈蓝紧跟着一声惊呼,“姐!你怎么会偷阿姨的东西!你真是……”
众目睽睽之下,我的眼泪立刻就来了,我很努力地辩解,“我没有!这是奕然送我的……”
宋奕然的表情也很震惊,他怔怔地看着我。
那个眼神,让我顿时就心凉了下去。
“姐,你还撒谎!这个镯子前些日子阿姨就说找不着了,都报警了!”范珈蓝又叫道。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宋奕然送我的啊……
我的父亲,范志强,一拍桌子,怒吼道,“报警!”他怒气冲冲地,“我没有你这个女儿!叫警察来!这孩子,不让她吃点教训,永远不懂得悔改!”
宋成明赶紧道,“不,不会,安暖不会做这种事!”
范志强怒极,“你还护着她!奕然,你说,你来说,这手镯子是不是你送的?”
宋奕然怔怔地,良久,才喃喃地道,“我送的不是手镯子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天是那一刻崩塌的。
后来的事情,我有一点模糊了,厅里闹哄哄的,范志强要抢过来打我,但自己却先倒了下去,江淑云哭得天翻地覆。
警察来了。
“偷东西的是谁?”警察问。
我看着宋奕然的手抬起,缓缓地指向了我。
那一刻,连地也已塌陷。
整个天地之间,再无我容身之处。
王妈扑上来,哭着要打我,“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坏!夫人多疼你啊,就因为你偷了这镯子,害得夫人发病……”
我满面泪痕,只看着宋奕然,喃喃叫了一声,“奕然!”
他的表情很冷淡,甚至带着一点怨恨。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也认定是我偷了手镯子,他母亲的病一直是他的心病,却原来害得他母亲再次发病的,竟然是我。他心里自然对我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这么多年,我一直怪他不信任我。
恨他没有听我解释。
我被关在拘留所里一天一夜。滴水未尽。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是江淑云来把我接出去的,说是宋家不予追究,而且我还未成年,算了。
学校毫不留情地开除了我,父亲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范珈蓝骂我,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我争辩说,“我真的没有偷过那手镯子,那个手镯子真的是奕然送给我的。”
范珈蓝突然就说,“姐。我知道。奕然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我知道是什么!我看过!奕然哥哥要拿礼物去给你之前,我看过啦。”
我吃了一惊,“……你……”
范珈蓝突然笑了一下,“很吃惊?”
我不敢相信,“是你?是你换了盒子里的东西?”
范珈蓝侧着头,笑得十分可爱,“是我又怎么样?你试试看,有没有人会信你?”
因为愤怒,我浑身都在颤抖,我要拉她去宋家,范珈蓝却笑吟吟地道,“姐,不如你打个电话,问问奕然哥哥,他信不信?”
我当了真,立刻打电话给宋奕然,我声音发颤地跟他说,珈蓝自己说的,那手镯子根本就是她放到礼盒子里的……偷手镯子的是她!
宋奕然静静地听完,不发一言,静静地挂了电话。
呵。他不信。
其实后来这些都不是让我最难受的。
我每刻都在想着,宋奕然伸手指向我的那一刻。
我在车站随便买了张票,然后离开了N城。
到如今,范珈蓝却来告诉我,宋奕然根本就知道,在他将生日礼盒拿给我之前,范珈蓝就动过盒子,意思是他根本就知道,手镯子不是我偷的,就很有可能是范珈蓝故意害的我。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冤枉,被范珈蓝陷害。
不。
他和范珈蓝一样,都是凶手。
将过去的十七岁的我残忍杀掉的凶手。
我拿着手机,呆呆地站着。
有点风,夏天的风,原本应该是燥热的,但此刻的我,却只觉得冷。
差一点点啊,差一点点我就已经在渐渐地软下心来。
昨晚他还刚刚救过我,我还刚刚跟他说过,我们两不相欠。
呵。
我想掐死我自己。
我还是那么蠢。
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宋奕然。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
愤怒,伤心,怨恨,一齐在胸中涌动。如果他就在身边,我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杀了他为净。
手机响了很久,停了下来,又重新响起来。
我深吸口气,走回去。
客人渐次多起来,杨可可正卖力地向客人们推销我们的酒,听说只要喝我们的酒,就有人买单,免费喝酒,谁会不乐意,结果基本都是点的我们的酒。
看到我,杨可可喜滋滋地道,“太好了。”
我也一笑,抬起头随意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小六。
他坐在角落的一张台子里,身姿极为端正,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泡吧的。
看到我看他,他冲我微微颔首。
我微微一笑,走上前去,问他,“宋先生让你来的?”
他答,“是。”
我轻佻地伸手去抚他面孔,“宋先生有没有吩咐你要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