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颗心都提起来，悬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难受得很。
我虚弱地叫他，“……奕然……”
语气里满是求恳。
他不是不懂，但他那模样，像坚决要将我生吞活剥似的，完全没将我的话听在耳里。
我又急又窘，而身体也跟着他的，变得热起来。
他的手抚在我唇上，低声道，“暖暖……”
我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呃……”
“……我很想你。”
“……”
“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的眼眶红了起来。
不，我不知道。你从来没有说过。
但我发不出声音。
他咬咬我的唇，声音越发低了下来，“……给我好不好……”
突然间我怕得要死，我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搂紧我一点，炙热的呼吸轻轻喷在我耳际，“……好不好？”
我想说不好，但嘴唇哆嗦着，反而像在曲意迎/合，婉转呻/吟。
我被自己吓到，左手紧紧抓着他臂膀，隔着他的衬衣，似乎指甲都掐到他手臂的肌肉里去。
小类衣的搭扣被解开了。
他的手掌温热地覆了上去，我惊惶已极，恨不得晕掉算了，他的嗓子也哑到了极点，叫我，“暖暖啊……”
突然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搁在屋子外头的那张小方桌上，因为夜深人静，那手机便响得有点惊天动地，叫人忽视不得。
沸腾起来的情与欲像被劈头泼下一盆冷水，宋奕然与我都怔了一下，我比他先冷静下来，急忙道，“你手机响，这么晚了，应该是有急事找你。”
他不做声，我伸手拨开他的手，羞愤不已，低喝道，“……你混蛋！”
被我这么一喝骂，他反而轻笑起来，手掌抚到我脸上，凝视着我，“还真像你小时候……一生气就说，你坏人，我不跟你玩了。”
我被他说得心头微微悸动了一下。
这个人，你以为他根本不在意，却原本，他都记在了心里。
“……但是不行，我要跟你玩。”他一语双关地道。
手机在外面契而不舍地响，我的左手再次将他用力一推，“也许是荣姨有事吗？”
他的母亲永远是他的软肋，听我这么一说，他终于松开了我。
“我去接电话。”
他出去了。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酸软，站都站不住脚。
不一会，他又走了进来，脸色慎重，“暖暖，你爸刚进了急救室……”
我的心狠狠一颤，“什么？”
宋奕然看着我，“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看看？”
我咬咬牙，特别想狠狠心说，不去！
今晚我们才大闹特闹了一场，他既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又何必去看他？他的生与死又与我有毛关系？
“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爹爹啊。”
宋奕然轻声道。
爹爹。
我和范珈蓝，称呼范教授的名称有点不同，她叫爸，我叫爹爹。小时候大家都觉得奇怪，也弄不懂是谁教我叫爹爹的，都嫌不好听，偏偏我怎么也改不了口。
小时候，我很依赖他，虽然他不太理我，但我总觉得他爱我，他一回家，就跟在他身后，爹爹长爹爹短地叫。
后来想起来总觉得奇怪，不知道我这盲目的感觉和自信从而何来。
一直到真正发觉，范教授是真的不怎么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很少叫他爹爹了。
准确一点来说，我们之间很少有对话了。如果有，我也开始叫他范教授。
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也让我心寒，他其实并不在乎我叫他什么，不是吗。
“我就不去了。”我假装淡然地道。
但宋奕然扯住我的左手，不由分说地道，“走，你陪我！”
我拗着不肯，他便威胁我，“我抱你？”
……
我便妥协了。
任他拉扯着，跟他下楼去，又被他塞到车里，车子一路疾驶奔向医院。
我心情紊乱，赌气地道，“我跟你说，我就算去到医院，也绝对不会去看他。”
宋奕然看着前方，淡淡地道，“你真的那么恨他？”
我断然道，“没有。”
宋奕然好笑起来，“暖暖，你还是那么任性。”
我怔了一下。
我任性吗？
这五年来，真的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他们都夸我脾气好，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特别理解人，特别懂事。
车子停在了医院前，宋奕然下车，走过来给我打开车门。
我只好下车去。
然后，我很快就后悔了。
急救室外不仅站着范珈蓝和江淑云，还有几个陌生人，看样子，应该是范教授的学生。
江淑云看到我，蹬蹬地就上前来，二话不说，直接打了我一个耳光，下手还真重，耳光响亮得要命。
宋奕然大吃一惊，上前一把攥住江淑云的手，低喝道，“云姨，你这是干什么！”
江淑云泪如雨下，指着我，“你还有脸来！你还有脸来！”还想着冲上来，继续打我。
宋奕然提高了声音，“云姨！”
江淑云厉声道，“奕然，你也别护着她！要不是因为她，你范叔叔今天晚上就不会发病！眼看着好不容易身体才好了点儿，一见到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就是个扫帚星！有这个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范珈蓝扶住江淑云手臂，“妈，别说了……怎么她也是姐姐啊，您就别说了……”
江淑云尖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说？这些年来，她在外头浪荡惯了，潇洒快活够了，什么时候想起她爸了，她妹妹了？行，你过你的好日子，我们不指望你，但你也不要来祸害我们！你给我滚！”
我好笑起来。
真的，我都笑出声来。
范教授的几个学生也被这一幕给弄呆了。
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爹打完了，妈来打，也算是夫唱妇随，我没关系。
宋奕然高声叫我，“暖暖！暖暖！”
突然间一阵喧哗声，“啊，教授出来！”
江淑云惊喜交加的声音，“老范……”
宋奕然没有跟上来，没有追出来。
我急急地奔出医院，独自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心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一千次，一万次。
明知道不会有好果吃，还要跟着来，我是不是贱！我是不是贱！
一辆公车在前方停下，我想也不想地跳上车去。
至于这辆车要去哪，我并不关心。
公车上人还不少，我走向后车厢，车子晃荡，人也不小心地撞到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一脸疲倦，大约也是一个疲于奔命于尘世中的加班狗，被我一撞，顿时火大，吼一声，“不长眼睛啊！”
老娘也正心情郁闷，无处发泄呢，立刻就吼回去，“就是！就是没长眼睛！眼瞎了！怎么，碰到你怎么了？我都没喊你喊什么！怕别人撞，有本事自己开车去，打车去！坐什么公车啊！谁比谁好到哪去啊！你凶什么凶！你有本事跟你老板凶去！跟你老婆凶去！”
劈里叭啦地吼一串，眼泪跟着哗啦啦地淌。
男子本来一脸凶相，还要发作，看到我哭了，顿时就慌了。
“……好了……好了……哎，你别哭啊！”
一脸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的表情，讪讪地挤到另一边去了。
我坐了下来，眼泪止也止不住。
妈的，真的是丢脸。
我转头看向窗外。
街灯流离，我想起江淑云骂我的话，这么多年来你什么时候想起你爸了……
我没有想起他吗？
我不能否认，我恨他，但我也惦记着他。很多次，我跑到我家附近的街道口，一晃荡就老半天，就为了等范教授露个面。
当然，因为不了解他的情况，常常等不到人。
我也曾暗暗盼望过的，有一天，他会来找我。
呵。
还真来了。
不过，还是那么糟糕。并没有因为我消失了五年，他的态度就有所改变。
是我奢望了。
公车开了很久，车上的人渐渐都走光了。
车子在终点站停了下来，司机回头叫我，“哎，姑娘，终点站了。该下车了。”
我如梦初醒。
下车去。
左右看看，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摸一下身上，出来得急，手机也没带。也没带包，勉强翻出一点零钱，刚才坐车花去两块，还剩下二十块。
我想了一下，决定去找家便利店，借用一下手机，给多多打电话。
突然有人叫我，“范小姐？”
我吃了一惊，这么大城市，这种陌生地方，也能碰上熟人？
转头一看，竟然是宋小六。
宋小六镇静得很，“我送你回家吧。”
我惊骇得不得了，指着他，“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跟着你……”他指指停在路旁的车，“你上了车我就跟着公车……”
“你有病啊，干嘛跟着我？你爱上我了啊！”
他仍然很镇静，“宋先生吩咐我，务必照顾好范小姐。”
一听他提起宋奕然，我就发起疯来，捂着双耳尖叫，“闭嘴！不许你提他！你滚！滚蛋！”
宋小六看着我，抿紧了唇。
我只觉胸中一口浊气难以消除，“转告你的老板，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永远！是永远！”
宋小六终于听不下去，皱了一下眉，为自己的老板辩解，“范小姐，其实宋先生他……”
我厉喝一声，“滚！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