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晚确实遇到个令人意外的人。
她遇到的是二皇子韩延临。
彼时他坐着轮椅,身侧是大朵的紫阳花,白衣也显得那么温和可亲。
“你是宋家的二小姐吧。”
宋玉晚点点头,矮身一福:“是臣女扰了殿下赏景。”
韩延临摇摇头,说道:“不妨事。”
沉默了片刻,宋玉晚觉得有点尴尬,但突兀的走了又不太好。
这时候韩延临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还是要对你说一句感谢。”
宋玉晚闻言心里一惊,韩延临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殿下,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韩延临说:“那日有暗卫救我,说感谢的话要说给宋二小姐听。”
宋玉晚默了默,原来是韩世宜不愿意要韩延临这个人情啊。
“可也没能让殿下毫发无损。”宋玉晚确实有点愧疚,她总觉得可以让韩延临全身而退,但目前的情况对比前世也算不得好。
韩延临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我来说,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他侧头看向宋玉晚,认真道:“我若是死了,母妃恐怕也活不下去,能活着就好,即使失去了这双腿,也没什么。”
宋玉晚看着他的神色,鬼使神差的试探他:“残疾与帝位是永远不能有交集的,二皇子不会不甘心吗?”
韩延临将眸光投向远处,不在意道:“姑娘不必试探于我,既然你救了我,便该知道我并不想要那个位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高处不胜寒,在那里可是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
“而我,不愿意成为那种人。”
宋玉晚哑然,宣德帝这么多年做的事情,说白了也是权谋之术,害的人不算少,杀的人算算也够一箩筐。
哪个帝王登了帝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都是谋划除掉和自己道不同的人吧。
气氛有点沉闷,宋玉晚刚想说几句话改变一下氛围,身后便传来声音。
“晚娘?你在哪?”
宋玉晚听出是宋玉澜的声音,便出声让她寻过来。
宋玉澜分花拂柳,终于找到宋玉晚,喘了口气。
“晚娘,我可算找到你了。”宋玉澜一瞥眼看到还有个人在这,便好奇问道:“这是谁?”
“是天家的二殿下。”
宋玉澜哦了一声,神色也不是很在意,韩延临觉得很奇怪,于是说道:“姑娘知道我的身份,应该礼尚往来,叫我知道你的身份才对。”
宋玉澜一向不喜欢和皇家人打交道,眸子一转,说道:“殿下不如来猜猜看。”
韩延临没想到宋玉澜这样回答他的话,心底一股兴味而至,说道:“我若猜中了,姑娘该如何?”
宋玉澜想了想,道:“这样吧,都说来金陵一趟定要去秦淮花船见识一番,方才算是来过金陵地。”她邪气笑了笑:“殿下若猜对,我便带你去见识一番,可好?”
韩延临愣怔住,宋玉澜的这番话颠覆了他对女子的所有看法。
宋玉晚听了一直憋着笑意,二皇子韩延临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长到二十二岁,身边连个姬妾都找不到,可澜娘竟说要带他逛花船。
宋玉澜不了解韩延临,不是都说皇子花心,怎么眼前的人是例外吗?
她神经有些大条,问道:“殿下平日不去吗?”
韩延临脸色有点不寻常的微红,他说:“本宫平日未曾去过秦淮之地。”
宋玉澜没觉得怎么不妥,于是道:“好吧,没去过花街柳巷的皇子真是和不吃素的和尚一样难找。”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名唤玉澜,是宋家女儿,和晚娘是堂姐妹。”
韩延临想了想,恍然道:“你原来是十三岁便大破匈奴的玉校尉。”
宋玉澜自小在军中长大,对于大胜仗其实没什么骄傲的,她有点不好意思。
“啊,这其实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宋玉澜解释道:“当时我带了一百人,大战过后,我只是作为收口的人,才会得了这便宜,否则不会这样顺利的。”
韩延临摇摇头,淡淡道:“不,我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离开过这个皇宫,都说玉门关外有漫天黄沙,可我倒是想看看那场黄沙。”
宋玉澜听他这样说,走近他,看着他略显落寞的眸子,鬼使神差的说道:“殿下有朝一日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韩延临也侧头看向她:“会吗?”
宋玉澜点点头,认真道:“会的,你不光会看到黄沙,还会看到龟兹进贡的美女和楼兰带来的美酒。”
沉寂了片刻,韩延临忽然说道:“你穿上铠甲一定英姿飒飒。”
宋玉澜脸色微红:“只是宫里不准穿,说实话这曲裾我甚是不习惯。”
宋玉晚被晾在一边,感觉……很微妙。
要不要打断他们呢?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说道:“澜娘,你方才那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玉澜恍然道:“啊,没什么事,我也被嬷嬷赶出来了,很是无聊,便来寻你了。”
韩延临眉头微皱:“宫中司礼的嬷嬷吗?”
宋玉晚点点头:“是啊,不过是我们自愿被‘赶出来’的。”
对于两个女娃的顽劣,韩延临也不知说什么好,默了默。
宫中的礼节课程总共持续了十天,司礼的嬷嬷也都知道宋家这两个小姐妹脾气秉性,所以后来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管她们俩了。
士族小姐妹们对她们俩纷纷表示嗤之以鼻,不加理睬,唯一例外的是文弦。
文弦其实很受这些小丫头的追捧,大燕唯一一个异姓郡主,虽然只是挂名没封地,比不上亲王的女儿们,但好歹也是宣德帝下旨册封,以文名出众的女子。
有燕一朝,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
文弦特别偏好水蓝色,无论是襦裙还是曲裾几乎都是一个色系,就连外罩的纱衣,也隐隐染着蓝色,再搭上手中一柄素绸缎的小扇,显得优雅又美丽。
宋玉晚觉得,如果她是男子,面对文弦,恐怕也是会动心的,这个女子很是完美。
当然如果文弦之前没有绑架她,她就不知道这个完美的郡主,其实内心秉性并不似表面那般。
啪——文弦的桧扇打上宋玉晚的额头。
“我同你说话的时候,你偏爱走神。”文弦斜睨着她,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文弦似乎很是喜欢她,天天都要来储秀宫找她,没什么事就是闲得无聊找她说话。
其实宋玉晚很想直接对她说,我不想抢你的孝怡郡王,你还是哪里来哪里去吧,我和你这大人物说话,每天都战战兢兢好吗。
自然,宋玉晚没有那个胆量。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得罪哪个女人,都不要得罪文弦。
“郡王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文弦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宋玉晚心里一慌,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我刚回金陵,屁股还没坐热,就和你们一同被诏进宫里了。”
文弦凑近她,问她:“你去佩兰参加了他的冠礼,他散着青丝的时候一定特别令人动心吧。”
宋玉晚听了文弦的话,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韩世宜行冠礼的场景,韩世宜的容貌但凡见过的都觉得惊为天人,他披散着头发的模样,宋玉晚当时确实觉得呼吸仿佛要静止,然而败在韩世宜突然看过来的目光,吓了她一跳。
宋玉晚便道:“也没有吧,吓了我一跳。”
文弦坐回去,疑惑着看着她:“你是诓我的吧,怎会吓你一跳?”
宋玉晚搁下茶杯,笃定道:“我确实觉得没什么,和我大哥行冠礼的时候一样。”
“好吧。”文弦蹙眉,说道:“其实我家里……很是反对我喜欢他。”
文家是金陵里的古老家族,文弦的姑母文夫人作为宣德帝的宠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候就连赵后也比不得。
毕竟文夫人从太子良娣就一直跟着宣德帝了,赵后则是后来册封的皇后,感情应该不大一样吧。
文家自然不希望文弦和韩世宜扯上什么关系,文弦最好的路是嫁给一个皇子,做皇子妃。
宋玉晚默了默,宋叙对于她喜欢谁倒是没什么说的。
文弦继续道:“可我还是喜欢他,大约是中了毒,医不好的剧毒吧。”
宋玉晚点点头,暗道,韩世宜确实是剧毒,扯上关系的人整不好就丧命,不是开玩笑的。
宋玉晚说:“或许再等几年,你就不喜欢他了。”
文弦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神色忽然有些讥诮起来:“你是也喜欢他,觉得竞争不过我吧。”
宋玉晚愣了愣,心道韩世宜也不喜欢你,他那个冷硬心肠的人,是不会怜惜你的。
或许是看到宋玉晚的表情,文弦倏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不要以为他喜欢你,你就骄傲起来,郡王殿下可能只是戏弄于你。”
宋玉晚闻言,眸色却闪过一丝好笑:“是啊,他向来喜欢招惹姑娘家,我算一个,郡主又何尝不算一个呢?”果然一提及韩世宜,文弦就不由自主地跳脚,再也没有平日里的风度。
宋玉晚想,文弦今年不过十六七岁,而她算来算去已经二十二了,比她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无论什么事情,早已经看得开了,不会再这样的激动。
韩世宜喜欢谁,不喜欢谁,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她想做的事情只有保全宋家,保全亲人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