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寺的寺门前立着一个浅青深衣的少年,少年人的容貌难得俊俏,白皙的面色带着温和笑意,连茶棕的眼眸里都夹着三分和煦。
宋玉晚从没有想过她会在这里见到他,韩延钰。
那日揽玉阁情形,轻而易举的占据宋玉晚的大脑,她一想到韩延钰可能记得前世情形,内心就在不自觉的颤抖。
为什么神要许愿给恶魔呢?为什么要允他一个恶魔重生!
宋玉晚精神有些恍惚,脚步不自觉的后退着,杜龄毫无察觉。
韩延钰见状刚要出声制止,脚步刚踏出半步,宋玉晚已经跌下台阶,顺着几十级台阶滚了下去。
杜龄显然也是吓坏了,匆匆下了两步也没能抓住宋玉晚。
韩延钰已经三步两步的跑下去,将宋玉晚抱起,她的额头正微微渗着血,身上也不知道伤了什么别的地方,人已经昏迷了。
他回头对杜龄说:“青崖先生慢行,我带晚娘跑回去找大夫。”
杜龄点点头,看韩延钰着急的神色也不是作假:“你快去,晚丫头恐伤得重了。”几十级石台阶,就算是个小伙子也怕是不好了,更何况宋玉晚只是个柔弱的小丫头。
韩延钰真的是狂跑回去的,手臂紧紧抱着宋玉晚,从没有这样一刻,他害怕她死了。
跑到宋府门口,韩延钰对应门小厮说:“赶紧找个好大夫来。”又对另一个小厮说:“快带我去个干净房间,你家小姐伤到了。”
应门两个小厮一看是宋玉晚,哪里敢不听话,匆匆的就按照韩延钰的话去办了。
韩延钰刚刚把宋玉晚安稳地搁在床榻上,屋外就传来一声冷斥。
还没等他回头看个究竟,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下,再回头看见怒气冲冲的宋言。
韩延钰抹了下唇角的血,对宋言道:“殴打皇子,宋公子真是不要命了。”
宋言冷冷道:“害晚娘受伤,若是她有个什么好歹,我便要你偿命。”侍从回禀,称晚娘从几十级台阶上滚下,听得他的心都碎了。
韩延钰此时也不再戴着温和面具了,神色阴肃下来:“偿命?你放心吧,她不会死。”我没有允许她死,她怎么敢死!
宋言冷道:“韩公子先出去吧,等会儿大夫治病,不方便。”
韩延钰冷冷看宋言一眼,未说什么,出去站在了院子里。
他抬头,看到墙角两棵开着花的红梅树,有记忆漫入脑海。闭上眼睛,仿佛能想起建章宫的那一天。
空气里有霜花,有寒冷的刺骨北风,有偏殿女子的嚎叫,再后来一切都安静下来。
前世,晚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寒冬。他握紧了拳头,晚娘,你可不能死,这一场戏如今才开场,怎么能提前谢幕呢?
宋玉晚从台阶上跌下去的时候,脑海是空白的,最后一眼的记忆是韩延钰带着一抹惊慌的脸。
他怕她死吗?
再然后就是后脑一疼,人已经昏迷不醒。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也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宋玉晚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泉州宋府的房间里,暖意盎然,熏香袅袅。
骨头疼,肌肉酸,全身上下每一处似乎都在拼命的向她抗议,额间的伤比较之下则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脑袋缠了一圈白纱布,她伸手要抚上额间,却被一只手抓住。
“晚娘莫动,你伤了额头。”转头看见宋言,眼底带着些微青色,恐怕是守在病榻旁许久了。
“大哥,我死不了。”宋玉晚平静的安慰他,这算不算又一场劫后余生呢。
她想了想,问道:“我昏迷了几日?”
“三日。”宋言平静的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不同以往:“除夕那日,韩延钰抱你回来的,那日……发生了什么?”
宋玉晚静静瞅着他,说:“我只是不小心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宋言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抿着唇角,低垂着眼睑,宋玉晚很讨厌这样的表情。
“别担心了。”宋玉晚伸出尚好的左手,抓住宋言冰冷的手掌,柔软的感觉使得宋言的神色缓和下来。
“你与韩延钰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与他。”宋玉晚语气顿了顿,继而平静道:“没有事。”
“晚娘,两月之前,那一整个月里你都一直被噩梦纠缠。”宋言沉声道:“我吩咐画影三缄其口,并未让父母知晓,可我内心却不安,梦中你的呓语恐怕会害死整个宋家。”
宋言的话,让宋玉晚的泪滚落脸颊,重生归来的那个月,她被噩梦纠缠,梦里总看到韩延钰对她用强,侮辱她,折磨她,她无法逃离无法躲避。
宋玉晚哭得伤心,这一刻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她真的不能说,有些事情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宋言见状,深深叹了口气:“晚娘别哭了,此事我再不会问了。”
宋玉晚知道宋言这样说,是一定不会再问的。
下午的时候,老夫人赵氏过来看宋玉晚,眼底隐隐带着泪光。
“我的晚丫头,祖母来瞧瞧你。”老夫人拉着宋玉晚的小手,心疼道:“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可把我心疼坏了。”
宋玉晚温和的笑笑:“惹祖母担心了,此事是晚娘不小心的。”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说道:“真要感谢那个送你回来的公子,生的很是俊俏,为人也很有礼貌。那日送你回来,你哥哥冲动之下还把人家给打了,真是失礼。”
宋玉晚乍一听宋言打了韩延钰,心里一凛,头发丝都要紧张的立起来。
“那,那个公子他……”
老夫人笑了笑:“我觉得失礼,便允他住在宋府了,而且他也是不放心你,非要等你好了再说。你认得他?”
宋玉晚慌乱地点点头:“算是吧,他也是金陵人。”
老夫人道:“金陵的公子啊,哪家的?”
“哥哥没和您说起么?”
“没有,这几日为了照顾你,府里也都忙得很。”老夫人说道:“哦对了,还有个公子也来过一趟府上,得知你还在昏迷,便走了。”
老夫人心有余悸的说:“容貌俊俏不假,可走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厉害,叫人害怕。”
又叙话了半晌,见宋玉晚眉间困倦,老夫人便回去了。
宋玉晚迷迷蒙蒙的开始睡觉,恍惚间有人立在榻边瞧她,鼻端有影影绰绰的淡香。
是谁的呢?
宋玉晚再一睁开眼睛,屋里是昏暗的,只点着一盏小灯,应该是怕扰了她睡觉。
她微微动了一下,案几边便有个人站起身来,玄黑色的衣摆将他的脸色衬得异常冷酷。
“你伤了胸口手臂,就不要动了。”韩世宜冷道:“想要什么,和我说。”
“……”
宋玉晚默了默,说道:“想如厕。”
韩世宜:“……”
画影听见宋玉晚的呼唤,进屋的时候,看到案几边坐着韩世宜,揉了揉眼睛,步恂站在一边,凶神恶煞地说:“不准叫,不然灭口。”
宋玉晚见状,挑眉对韩世宜说:“喝着我家的茶,吓唬我家的婢女,郡王不管好你的侍从,我恐怕要唤我哥哥来评评理了。”
韩世宜平静道:“步恂,别吓唬人家小丫鬟,吓坏了让你负责怎么办?”
步恂默了默,低头不语。
宋玉晚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指着韩世宜说:“你,你给我等着,我等会儿就回来。”真是人有三急,她一刻也等不得了,匆匆去了厕房。
屋子里的韩世宜笑了笑,心道晚娘还是如此有趣。
步恂见状,说道:“主子,青崖先生和五皇子都在府里,情况有些不妙。”
韩世宜不在意道:“青崖先生聪慧,自然明白太子是阿斗,至于三皇子六皇子那边也不用咱们担心,这个人最后会坐着谁的车回金陵未可知呢,咱们此次来不过是得了陛下应允来‘看戏’的,你管那么多干嘛。”
步恂撇了撇嘴,心道,看戏恐怕不尽然吧,过来看宋玉晚才是正事。
此时宋玉晚回来了,对韩世宜道:“我的婢女怎么了?娇憨可爱,聪明伶俐,办事稳妥从没有差错,我还不稀罕你的侍从呢,整天摆着一张冷脸,和你一样……”
韩世宜打断她:“我可没有对你摆冷脸。”
宋玉晚补充道:“和你一样有病。”
韩世宜闻言,脸色沉下来,对步恂说:“带她出去。”
然后画影就被带出去了,步恂眼神警告她别说话。
宋玉晚听见屋门被关上,屋子里的那一盏灯被风吹得火光微颤,明明灭灭的光打在韩世宜的脸上,他是生气了吗?
“你真不识好歹。”韩世宜叹了口气:“我告诉你泉州最好别回来的,你不听我的,如今还要骂我。”
宋玉晚说道:“你当时并没有说清楚,就叫我不回来,我为何要听你的。”
韩世宜看着她,认真道:“我几时害过你。”
宋玉晚思索了下,说道:“你知道韩延钰要来泉州?”
韩世宜点点头,说道:“我不光知道他要来泉州,我还知道宋家可能有个不小的麻烦。”
“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