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晚在郡王府里惶惶不可终日,韩世宜早出晚归,为了苏堤的事情奔走。
她是不敢问韩世宜的,生怕得到的答案她承受不住。
宋玉晚心里明镜似的,前世宋家覆灭固然有韩延钰的关系,但更主要的恐怕是朝廷中的人,墙倒众人推。
朝廷里有多少人站在宋叙这边,就有多少人落井下石想借此绊倒宋家。
宋家在金陵城里风光了几十年,也该是时候“改朝换代”,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了。
小刘氏被侍卫带着来到了郡王府,容色憔悴异常,宋玉晚心中又惊又喜。
可扑一见面,小刘氏就直接冲她跪了下来,嘴里恭谨道:“给郡王妃请安。”
宋玉晚赶忙上前欲要拦住她,却被小刘氏一道厉喝制止:“你既然嫁了韩家,就该有郡王妃的样子。”说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娘,你这是做什么?”宋玉晚急的要哭。
小刘氏看着宋玉晚,眸色凌厉:“宋家和苏堤的事情,你们不要管了,也不要让郡王管了。”
宋玉晚摇摇头:“不,阿娘,我决不允许宋家出事。”她一字一顿坚定道:“这件事情,晚娘是一定要管的。”
小刘氏眼眶红起来:“你要气死我吗?这是个什么事你不晓得嘛?”她上前一步,握紧宋玉晚的手:“答应阿娘,莫管了,听天由命吧。”
小刘氏昨夜问过宋叙,宋叙只说此事凶多吉少,今早求着侍卫带她来郡王府,只为了能让宋家出事的时候不至于波及到晚娘。
“你姓韩,不姓宋。”小刘氏狠下心,在侍卫将她带走之前,劝宋玉晚:“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宋玉晚看着小刘氏被带出去的背影,心里暗道,阿娘,这一世宋家若再出事,晚娘绝不独活。
绝不独活!
——
郡王府的院子里有一株红枫树,秋日渐渐消逝,红叶已经快要落得干净,宋玉晚就站在一地的火红里,呆呆的立着。
忽而门外有侍女奔进来,神色满是惊慌。
“娘娘,快随婢子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的小丫头是一副生面孔,宋玉晚不认得,画影也不知去了哪,这个节骨眼她不敢随意出府。
“你是哪家的?请我去哪,所谓何事?”
小丫头生着一张小圆脸,此时急的仿佛要哭出来:“奴婢是陈家的,我家二少奶奶早产,唤娘娘去呢!”
宋玉晚骤然一听宋玉致早产,整个心都揪成了一团,当下也不管什么苏堤案不案的,直奔陈府而去。
刚一踏进陈府宋玉致的院子,仆妇匆匆而行,险些撞到宋玉晚。
陈方豫在外厅里站着,英俊的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好端端的怎会早产?”
“因为宋家的事情。”陈方豫蹙紧眉头:“昨夜岳父下了金陵大狱,致娘听了便小产了。”
“什么?我父亲下狱了?”宋玉晚心口一滞,险些没上来这口气。
陈方豫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变了变:“你还不知道啊。”
宋玉晚脸色阴沉下来,难怪昨夜韩世宜回来,神色奇怪,他也是怕她担忧吧。
“阿姐现在如何?”
陈方豫叹了口气:“昨夜就开始疼,到现在也没生……我真担心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这时候仆妇出来,话音颤抖道:“奶奶她,恐怕是不好了……”
宋玉晚秀致的眉毛一竖,厉声道:“浑说什么?我阿姐怎会不好,她若是不好了,我要你全家陪葬。”
仆妇跪下来:“您就是真的杀了奴婢一家,奶奶她仍是难产啊!”
宋玉晚抬脚就要往里进,陈方豫拉住她的手臂:“你进去做什么?”
宋玉晚甩开他的手,留下轻飘的一句话:“我要救我阿姐。”
一进内室,地上两个血水盆子,整个屋子封闭的满是血腥味,宋玉致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昏死过去。
宋玉晚走近床边,探了探鼻息,发现气息微弱。
仆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话音零碎:“奶奶她……她昏死过去,不能用力,就生不出来。”
宋玉晚暗骂一声废物,自己脱了绣鞋上床,跪在宋玉致的腿中间,伸手探了探宫口,发现宫口已经开的很大了。
被褥上沾满鲜血,刺目的红,让宋玉晚恍然想起自己的前世。
躺在血水里,绝望无依又觉得解脱。
宋玉晚回了回神,想起她的任务,她一定要救下宋玉致。
从昨晚到现在早已超过了八小时,现在首要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宋玉致醒过来。
啪——啪——
宋玉晚伸手就甩了宋玉致两个巴掌,惊的仆妇瞪大了眼睛,头一次见这样唤醒产妇的。
“醒过来!阿姐!”宋玉晚在她耳边大声的喊着:“你要带你的孩子一起去阴曹地府吗?”
宋玉致这时候微微缓了口气,眼皮掀开:“晚,晚娘。”
宋玉晚可没有时间和她解释什么,当即说道:“阿姐,你必须使力,不使力你和你的孩子一个也活不了。”
宋玉致虚弱的连说话都很难:“我,没力气……”
“没有也得有,大姐夫才二十三岁,你忍心让他遭受丧妻丧子之痛吗?”宋玉晚急的眼眶都红起来:“阿姐,你用用力,用力啊!”
宋玉致咬紧牙关,连嚎叫的力气都已经没了。
“想想大姐夫,他那么喜欢你,你若是死了,要他如何活?”
宋玉晚喋喋不休的刺激着宋玉致,除了产妇自己用力,旁的人帮不上什么忙。
宋玉致疼得麻木,脑筋清醒和迷茫交杂着,眼前的画面也一张张的闪。
有宋叙,小刘氏,晚娘,还有陈方豫。
宋玉晚能觉察出宋玉致的手正在渐渐的变得冰冷,她搓着宋玉致的手,企图给她添一点体温,眼泪夺眶而出,簌簌地滚落脸颊。
“阿姐……你不能死。”
宋玉致蹙着眉头,呢喃着:“致娘不孝,阿娘莫怪我……”
她的神智已经算不得清晰,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煞白:“方豫……”
呼啦,门被拉开。
仆妇呼天抢地着:“二爷!产房污秽,不能进的!”
陈方豫一脚踢开过来拉扯他的奴婢:“都给我滚开,一群废物。”
他走到床边,握紧宋玉致的手:“致娘,都怪我,是我的错。”
“方豫……我可能真的,不行了……”
“不。”陈方豫抚着宋玉致满是汗的脸颊,眼眶湿润起来:“致娘,求求你。”
宋玉晚哭倒在地,难道阿姐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吗?
陈方豫恍然间想起什么来,站起身来。
“来人!”他握紧宋玉致的手,容色凌厉地对那群仆妇喊道:“给我保大人,孩子不要了,一定要保住大人。”
宋玉致躺在床上,听他这样喊,心口一紧。
方豫,不能放弃咱们的孩子啊!
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不能死。
宋玉致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咬着牙用着仅存的力气,她要把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
这是方豫的第一个孩子。
“用力——再用点力,已经露头了,再……”接生嬷嬷的喊叫声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强而有力起来。
一汪鲜红的血顺着被褥蔓延着,宋玉晚瞥眼看到那抹红,神智恍然,阿姐这一世安稳的生了孩子,并没有流产……
神志再次清醒过来,是被一阵脆亮的婴儿啼哭声唤醒的。
仆妇欣喜万分,将红彤彤、浑身褶皱的婴儿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利索的用布包好。
“恭喜二爷,是个小公子。”仆妇跪在地上,满脸堆笑。
陈方豫握着宋玉致的手,并不去看婴儿,语气带着自责,低声道:“早知致娘会陷入如此凶险境地,我便不该让她怀孕。”
宋玉致此时因为生了孩子已然昏睡过去,一整晚的煎熬已经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无法坚持着。
宋玉晚欣慰陈方豫对她阿姐的感情,说道:“让我阿姐好好休息吧,你的第一个孩子,不看看嘛?”她凑近仆妇身边,看着小家伙闭着眼睛不哭不闹的。
陈方豫吩咐侍女好好侍候宋玉致,又仔细问了医官确定她只是太累了,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出了内室。
外室里宋玉晚看着摇床里的小公子,笑得一脸温馨。
这小子的眉眼很秀致,像极了宋玉致。
“是你的长公子呢,想好要叫什么名字了吗?”宋玉晚随意的问他。
陈方豫摇摇头:“等致娘醒来再说吧。”他眉宇间满是疲惫:“这一遭致娘去了趟鬼门关,搞得我也像和她一起去的。”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安慰宋玉晚一句:“宋家不会有事的,朝廷中陈赵两家为岳父周旋,廷玉秘密派去苏堤的人也就快带消息回来了,你不必过于担心。”语气顿了顿,又道:“只是狱中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递关系,要委屈岳父一些时日了。”
宋玉晚摇摇头,心里略略放了点心。
吃点苦总比丧命来得强,更比前世在黑州大营尝遍十八般刑具强了百倍。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