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宋玉晚起的很早,早早的就来到韩延钰的屋子。
因为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宋玉晚安静的坐在他的床榻上,低眉顺目,瞧着韩延钰平淡的睡容。
不多时候,韩延钰醒过来,神色带着温和:“早。”
宋玉晚回他:“早。”
此时单平进来,脸色极其难看,仿佛死了老婆一般。
“陈方谨的兵马已经在淮安城外了。”
只这一句话,惹得韩延钰倏然起身,然而他脑袋发昏,又不自觉的跌回了床上。
“去调兵,准备……”韩延钰咳了咳,继续道:“决一死战。”
单平沉着脸色,领命而去。
“晚娘,扶我起来,敌军要到了。”韩延钰的语气都带着一丝虚弱,他看向宋玉晚的眸子竟然带了一些湿润:“再晚,就来不及了。”
宋玉晚并不过去扶他,反而走到案几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虽然已经冷了,但她还是喝了一口。
“不必了,已经来不及了。”
韩延钰说的来不及,是来不及为他们安排双宿双飞的后路,而宋玉晚指的则是调兵遣将抵御敌军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一刻,韩延钰的内心突然觉得不好,只是他仍旧不敢相信。
他只是问她:“什么……来不及了。”
宋玉晚抬头看他,秋水般的双眸,眼波一转满含着嘲讽之意。她红唇微启:“就是来不及了啊。”
韩延钰眯了眯眸子,语气莫名道:“你今日着了妆,真好看。”
“为了庆祝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我自然要着些妆才好。”宋玉晚抚了抚鬓角,笑得如九天的仙子般好看:“你说,该不该庆贺。”
韩延钰看着那立在不远处的美人,有些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晚娘。她的眸色里藏着那密如蛛丝般的恨意,深深的伤害了他。
“晚娘,你算计我。”
这一句话,表明韩延钰看清了这一切。
什么示好,什么关怀,什么尝试着接受他。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宋玉晚做戏给他看,只为了今日将他算计的无法翻身。
“你是给我下了毒吗?”韩延钰想起这来势汹汹的病症,每况愈下无法治好的嗜睡。
对于韩延钰的问话,宋玉晚讥诮地点点头:“不错,下毒不是你常用的手段吗?我也都是和你学的呀。”
她始终是无法忘记前世他给廷玉下毒,在廷玉死后他还要耀武扬威的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这个人渣,死不足惜。
“哦?我想问问怎么下的毒。”韩延钰看着她,叹息一声:“我想不到你是如何将我毒到了的。”
“我说过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玉晚冷着脸色走近他的身畔,半蹲下来瞧着他:“那不是夏苓草,而是冬芪,冬芪最忌讳和鸡肉同食。”
冬芪和夏苓草十分相像,二者只有根茎不同,但入药的部分却是相同的花。换句话说,只有采摘者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夏苓草还是冬芪草。
看着韩延钰默不作声的样子,宋玉晚心情大好:“我知你喜欢吃鸡肉,不算计你岂非错过了一个反击你的好机会。”
沈然做的药膳汤,他们每天都喝,但韩延钰几乎每日都要吃些鸡肉,宋玉晚借口怀孕却一点也不碰。
韩延钰突觉呼吸一滞,他伸手捂着心口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能帮你办到这件事的人是他吧。”韩延钰看向悄无声息立在一边的沈然。
“不错,是他帮我,我才能办成这件事。”
宋玉晚看着他的模样,眸底没有半分同情:“如今川渝总督兵临城下,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无路可退?”韩延钰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得有些癫狂:“可你不还在我的面前吗?”
说着韩延钰忍着心口的疼痛来抓她,却被一旁的沈然挡住,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还算够义气。
“沈然。”韩延钰冷笑:“我竟然一直忽略了你。”
沈然打断他的话:“仅凭你火烧巴郡这件事,就足够天下人讨伐,更何况我一个小小医官。”
韩延钰的眸色里不知闪过了什么:“你怎么知火烧巴郡是我谋划,没准是萧王做下这等错事嫁祸于我。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颠倒是非黑白,你们可都被他骗了。”
沈然还未说什么,宋玉晚却出言反驳道:“这世上最会颠倒黑白的我看非你莫属。”
沈然低头看着他,说道:“你若是再激动一点,血流得快你就死的越快。”看着韩延钰平静下来,他又道:“投诚吧,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手中所能用的东西都用了个干净。”
韩延钰有些癫狂的笑起来:“晚娘,我从没想过这一世会被你算计到这步田地。”
宋玉晚冷然道:“这些阴招都是和你学的,前世与人为善的我也并没有一个善终,所以这一世你的下场都算是你咎由自取。”她言辞犀利道:“我得来如此秉性,皆是拜你所赐。”
“是啊。”韩延钰语气微微一顿,又好似有些恍惚:“是我造就了你变成如今模样。”
宋玉晚拥有今日这样的城府,全都是和韩延钰学的。没死过一次的人,永远不知道如何求生。
如今翻在晚娘手里,他竟不知这一切是命运安排还是偶然发生的了。
或许那一场红枫树下的允诺相助就是错,而后陷入其中,便是一错再错,终究难以脱身。
沈然压着韩延钰往外走,轻剑搁在他的颈畔,一旦谁胆敢妄动,韩延钰就会死于非命。沈然略微消瘦的身姿在夕阳的映照下挺直了脊背,宋玉晚在这一刻竟觉得他矜傲的仿佛廷玉。
单平见此,兵器一丢,就干脆的投了降。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韩延钰的命更重要了,如果韩延钰活不了,那这一切的反抗都将毫无意义。
淮安城不战而降,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在最后的关头避免了生灵涂炭,宋玉晚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要打起来,死个几万人都不是问题,那时候伤心的就不只是几万人了。
韩延钰的脸色已经接近惨白了,现在的他虚弱的一个幼童都可以将他推倒,他问沈然:“你真的是沈然吗?”
沈然反问:“不然呢?”
韩延钰定睛看了他许久,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刚走到城门外人就昏死过去,即刻便有兵士将他抬了下去。
宋玉晚并没有看见韩延钰的眼神,她其实也怀疑过沈然其实是韩世宜,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但无论是身形还是外貌都不是韩世宜。
就算外貌可以用人皮面具改变,身形无论如何也是改变不了的。
宋玉晚想沈然确确实实不是韩世宜假扮的,他有一个心爱的妻子怀了孩子,还在家乡等着他平安回去。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跟在沈然身后,心中那股想法更加的强烈。
“廷玉!”
沈然上马的身体那么一瞬有些僵硬,他居高临下看着宋玉晚,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怀孕三月,宋玉晚小腹微显,她着一身襦裙,站在马下看着他。
沈然又下了马,走到宋玉晚面前说道:“我并非萧王,在下送夫人回去可好?”
宋玉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沈然是韩世宜。
因为宋玉晚怀孕的缘故,大军先行一步该从哪来回哪去,他们则可以在淮安待一晚上再走。
“你真的不是吗?”
沈然淡淡道:“夫人别问了,我只能说我确实听命于萧王。”
宋玉晚狐疑的看了他两眼,深觉现在说话的语气也很像韩世宜。她回到屋子里,左思右想这件事。
从最初沈然将夏苓草偷天换日的换成了冬芪开始,到她谋害韩延钰中毒,这一切沈然似乎都尽在掌控,如果真像他最后所说的,为了巴郡的百姓讨回公道,那最可能的也只是陈方谨的手下,否则这博大的爱民如子的胸怀还真是不多见啊。
晚间的时候,宋玉晚来找沈然,她思来想去还是想找他问清楚。
至少,她要亲口听他承认,他不是。
屋子门口站着步恂,他些微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宋玉晚。
有问题。
步恂这个人警觉性最高了,画影起了几次夜上厕所他都知道,这会儿在沈然门前心事重重的立着,里面肯定有鬼。
宋玉晚走上前去,步恂一见吓了一跳。
“夫人这么晚为何还不去睡?”
这转移话题的能力,宋玉晚不想多表达什么。她对步恂说:“我来找沈公子。”
步恂挡在门口,试图劝退宋玉晚:“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宋玉晚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笑得步恂毛骨悚然的。
“不是有你在呢嘛。”
这时候屋内隐隐传出压抑的呻吟声音,听起来极其痛苦,宋玉晚越发觉得有古怪,抬脚就要进。
步恂拦着她:“不可不可,夫人还是回去吧。”
宋玉晚美眸一瞪,薄斥道:“闪开,主母之命也敢违背,回去我让画影收拾你。”
步恂脸色变了变就退开,极其没立场的说:“主母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