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和人声喧嚣的街头，似乎无人注视这一切。但是每个人又似乎在注视。他们的眼睛似乎只是这个世界构造最简单的万花筒和摄像头。没有人会在乎这一切，会理解着一切。
狼狈不堪的陆军继续跑着，街区的另一头出现了很多拿着钉子棒和砍人专用的手斧的男人，这些人是专业的打手。他们经历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他们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命，包括自己的。
那些人看见他的时候，就像是老鹰看见了落荒而逃的野兔一般。陆军骂了一句，见了鬼一样向别的方向跑，他带着伤的腿竟然跑的很快，把身后的那群人和他们的辱骂声完全甩在了脑后。他手里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扔掉了，现在他的手里空空如也。
他跑进了一条小巷，那是一处很偏僻的巷子，里面摆满了垃圾桶和废纸壳。这里很脏，也很冷。脏到连流浪汉也讨厌这个肮脏寒冷的地方。
“死胡同。”陆军抬头看了一眼那堵墙，墙很高，上面零零星星插着玻璃碴，他苦笑了一声，因为他认为自己很难爬上去。高墙彻底阻挡了他的路。
黑影重重叠叠出现在小巷口的地面上，黑压压的像地毯。第一个拿着砍刀的打手走了过来，他的眼睛上纹着一条黑色的铁链，但让人看着就如同一条趴在上面的大黑蛆。
“有种，敢抢侯哥的马子，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本事。侯哥的东西，是你能抢的吗？”
眼睛上纹着“大黑蛆”的男人笑了，脸笑的如同一朵皱了的菊花。他的黄牙暴露在外，似乎正在散发恶臭。陆军摇了摇头，并没有反驳也并没有承认。
“跟着沈铁龙混，迟早是要死的。当初让你进柴田那儿混，你不听老子的，现在好了，柴田已经完全接管了沈铁龙的摊子，沈铁龙都他妈带着老婆孩子逃到新加坡了，你们还在死撑。”
他的声音嘶哑而高昂，似乎是一头被惹怒了的公牛。小巷里充斥着他的回音，陆军静静地站在墙前，清澈的双眼眺望着远处的楼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想的，只是简简单单的远方。
“干他！”
拿着武器的二杆子们终于一拥而上，他们喊得很有气势，手里面的武器挥舞的很响。他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当街对砍是需要气魄和胆量的，他们砍架从来不躲避，任凭刀子砍在身上。因此他们也从来不惧怕疼痛。
陆军动了，他没有武器，只是用带着手套的双手。他的第一拳就击中了一个打手的鼻梁，那个可怜的混混鼻梁断裂，鲜血喷出。被砍了无数次，砍了无数人的打手终于在这一击之下倒在地上，没有起身。
他的拳头如铁，速度如电。他的速度很快，力道很猛。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阻拦他。一个又一个打手被他打倒在地。他抡着抢来的焊接了砍刀的钢管在人群中厮杀，似乎没人能够阻挡。
躲开一个光头挥舞的球棒，陆军反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向着相反的方向一扭，那个人的手腕被硬生生折断。陆军的头槌也顺势击打在那个人的头颅上，顿时光头的头顶炸出了血花。
“大黑蛆”认为自己带的人足够发动一场战争，可是现在他看到自己的手下一个接着一个被打倒在地，他从没想过陆军会这么厉害。他推搡了身边的人一把，让他们也上。
混战之中，一把蝴蝶刀刺进了陆军的肋骨之间，那是柔软的部位。他皱起眉头，一拳把那个打手的眼眶打的粉碎，鲜血涌了出来。
他的头上挨了一棍，那是带着尖锐钉子的木棒。木棒的钉子扎进肉里，血流了出来。陆军的拳头慢了下来。另一个人的砍刀也招呼在他的肩膀上，血喷了出来。
他的意志渐渐模糊，然而迷蒙之中却总是听见一个声音，似乎是军号的声音，能让任何一个男人热血喷涌焕发无限的勇气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从战场传来，那个声音也似乎就是战场。
那原本是一个震撼心灵的战鼓被敲打的声音，但是这种迷蒙之中的幻觉却让楚天孤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他的瞳孔变得紧缩，左手的青筋暴露，似乎挣开了皮肤一般。那几个打手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停止了运动，他们的思想，细胞，肌肉，血液都停止了运转，他们的世界逐渐变得灰暗，变成了一幅褪了色的画。
遥远的思想世界中，他似乎看到了城堡，看到了土耳其的火光和蜂拥而至的黑色铠甲的军团。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他说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一直存在过，存在在世界上和自己的心里。他每次看到这幅景色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一种恐怖的力量。
“Templedökümiçin，banakanvermek！”（赐我鲜血，以铸圣殿）
那一瞬间，所有包围陆军的那些人都在瞬间变成了灰白色的尸体。陆军挣脱了那些死了的人，看着尸体们倒在地上。
他们的表情显得很轻松。他们的身体变得轻盈，皮肤变得灰白。他们的血液从毛孔中被抽干，像是被榨干的大豆。一种可怕的力量抽走了他们的血液，人是不能离开血的，正如鱼不能离开水。
“还是逼我用这种力量，是吧。”陆军站了起来，他的腿上开始涌出鲜血。不只是这一处，他的脸上，头顶，都涌出鲜血。鲜血在空中飘舞，组成庞大的手掌，赤红色的手掌对着那已经吓呆的男人伸了过去。
“不要啊！”
那个已经吓傻了的男人抽出腰后的七星子左轮手枪，那是他的压底的家伙事儿。
血红色的手捏碎了他的头。
“见了鬼啊……”陆军带着鲜血的手狠狠地抽打了自己的脸颊，顿时所有的鲜血都飞回他的体内，那只手变成涓涓的血流回到了他的身体。那所有的伤口，都在片刻之间化为乌有。
“还真是不想用这种东西……不过现在我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废物了，用不用，又有什么区别呢？”
“傻逼透顶。”
……
鲍啸风走下飞机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他脱下了那身引以为傲的血红色的铠甲，身上是一套韩版的黑色尼龙风衣。正午的太阳很暖，很明亮。这让他的心情很好。
这是他自从索多玛被袭事件发生后第二次来到上海。这座城市对于他来说还是带着那么一点熟悉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在履行一个正常男孩的责任，他是在履行魔鬼的责任。
六狱门是地狱的组织，他也是地狱的使者。
风吹在脸上并不是很冷。今天的上海市并不冷。但是鲍啸风还是觉得这座城市冰冷且无情。和他的刀一样。这座繁华的城市似乎已经从几天前的杀戮中缓过来了，她依旧用东方明珠的绚丽和外滩的繁荣，来向世人诉说着她的美丽。
这座城市即将面临什么，她也完全不知。
鲍啸风坐车直接来到了他和乔茂琛曾经上过的学校。学校依旧还是那样，一点也没变。不变的教学楼，人群依旧是那么匆忙而没有目的。他们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似乎太过于知道自己干什么。
鲍啸风穿过那些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们，他们身上裹着臃肿的校服，把一颗青春的心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极了契诃夫小说中的套中人。
鲍啸风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他也没有打算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本就是阴影里面的杀手，地狱里的武士。这种人注定不能接受阳光的温暖和人类的眼光。
鲍啸风走到一间教室，他看着那教室后排空荡荡的一处角落，那曾经是他和乔茂琛的位置。
乔茂琛已经不复存在了。即使他再出现，那也是一个冰魔，而不是曾经的少年。他的梦想也随之变化，总之这个少年，已经要蜕变了。
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你是谁？”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老师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疑惑地问。
“我是来找一个人，他叫乔茂琛。”
“你说他啊，他代表我们学校参加索多玛科技展览，那天科技展览被恐怖分子袭击了，他似乎受到精神创伤，逃离了这座城市。这孩子也真是的，学习本来不错，心理承受的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差。这种人以后没什么大出息。”
鲍啸风哦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陈老师好。”
一个女学生带着焦急的语气冲着那个老师问好。她的语气很急促，又带着几分紧张，似乎她在害怕些什么。当然，在这种学校里，老师总是让人害怕的存在。他们已经近乎成为了媒体中所说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