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马路边的噪音大得出奇,可夏千语还是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搭在肩上的异物,心猛地一阵紧缩。
不会是……
她僵在原地,万千念头快速在脑子里闪过。
正犹豫着不要转过头去,耳边传来了带着讽刺的女声:“夏小姐,不对,是景太太,看到景庭琛上下班都和你形影不离地腻歪在一起,想必,你应该过得很好很快乐吧?”
宋羽西说话的同时,抽回了手,却不自觉地用力到指甲都快嵌到肉里。
景庭琛不是出去找到她了么?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风行楼下的马路边?
夏千语强压着疑惑,等宋羽西将所有的话都说完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去。
穿着一身红裙、打着黑伞的宋羽西站在她身后,左手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纱布。短短两日不见,她却消瘦的有些厉害,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憔悴之余,眸底更多了几分阴毒与怨恨。
一眼看过去,这幅黑与红的妖异打扮,却让人怎么都不舒服。
“我一直在风行楼下,就等着景太太出来呢!整个江城都在闹我和司徒明皓的官司,难道你不关心么?司徒明皓可是你的,朋友。”宋羽西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为什么这个女人就能让男人围着她团团转?她宋羽西却要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夏千语没想到她还会因为司徒明皓的事情来找她,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指控司徒明皓绑架了你?这件事……”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宋羽西看了眼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她后,眸子动动,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咖啡店,说道:“我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出院不久,医生也说我需要多休息,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着说。放心,我胆子再大,现在也不敢动景先生的太太啊!”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间蓝白装修的咖啡店掩映对面的街道上,雕花的英式招牌上用英文写了“Theriverofsorrow”(悲伤之河),看上去应该是文艺小资人群常去的地方。
夏千语有些犹豫了,毕竟宋羽西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是不清楚。明明约了景庭琛,现在又将她约到对面的咖啡店,态度还这么奇怪,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但宋羽西已经不打算给她做出选择的时间,也不等夏千语答复,她抬起脚就从穿梭的车流中往对面走去。
这个时候,夏千语才发现她打伞的动作有些古怪。
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明明是阴天,她却打着伞。
明皓曾和她说过的一个故事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如果在阴天的街道上,你要是遇到了穿红裙打黑伞的女人,一定要小心。因为她可能不是人,而是在跑到凡间游荡的女鬼。
夏千语迅速摇摇头,只是宋羽西这幅样子太吓人了吧!
或许是太执着于知道这件事,夏千语还是跟着宋羽西来到她制定的那一家店子里。
走进去的时候,还有几个白领打扮的女孩从里头有说有笑的走出来,想着这里也是市中心,还在景庭琛眼皮子底下,宋羽西很难玩什么花样。
夏千语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这的确是一家高档优雅的店子,英文歌曲如小桥流水般飘荡在店里的空气里。
已经落座的宋羽西朝夏千语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让她过去。
她坐的桌子贴在一块落地窗前,墙外是咖啡店的小型花园,绿叶环绕着落地窗户,阳光从外面飘进来,精致的帘子却被放了下来,四周立即暗了下来,
温暖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千语抬脚了过去,宋羽西将手机拿到了桌面上,手里握着起点单牌,边看边问:“喝什么好?蓝山?克莱士?葛兰?”
“都不需要!说吧!为什么要指控?明皓有没有绑架你?”
一个恨自己入骨的女人,绝对不可能会心平气和地和自己喝咖啡,夏千语时刻保持着警惕,将四周打量个遍后,才对上了宋羽西的眼睛。
宋羽西将点单牌丢到了服务员手里,骄横地命令服务员赶紧滚下去。
坐的位子四处无人,宋羽西将双手放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景庭琛他是怎么骗我的么?我满心欢喜地跑到维纳斯岛上,一到别墅里,萧何就把我绑了起来。我当时还以为萧何是景庭琛身边叛徒,但突然,司徒明皓闯入了房间,萧何感觉到计划被打乱了,打电话给景庭琛请示,我才知道,原来我爱的男人更本就没打算让我参加婚礼。我和司徒明皓被齐齐丢到了一艘臭到不能再臭的渔船上。被丢上去的时候,我突然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全身赤。裸,身上还压着一个男人,我就知道,自己绝对是被强。暴了。”
强、暴、了!
最后三个字立即吸引了夏千语的注意,这样的事情,竟然从这样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
她盯着眼前的宋羽西看了三秒,发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双手握拳,牙齿下意识咬紧,目光中透露一丝憎恶。
既然被强暴了?她怎么还会跑到婚礼上去闹?为什么不在婚礼上说出这件事?
可她出现在婚礼上的时候,的确是全身上下都是伤痕,还散发着一股臭味。
以前还只是觉得她骄纵蛮横,为什么割腕一次,却发现她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在夏千语疑惑的时候,对面的宋羽西继续缓缓地说:“我原本以为景庭琛真的这么狠,婚礼前把我掉包,还不够,居然让人把我……但是,后来我知道,在我和司徒明皓被上船后,他悄悄打晕了船上的人,他逃了出来,可他并没有救我,而是把我丢向另一艘船,那艘船才是他安排好的,所以我才会被人强暴!”
最后一句,带着深深的怨念。
“你在胡说!明皓不会这么做。”夏千语有些听不下去了,眼前的宋羽西,真的和之前的宋羽西不一样了。
不仅变聪明了,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有条理的话,口口声声的指控,也有贴证据来支撑。
“我没有胡说,我要是胡说,为什么会出现司徒明皓在深夜海港边拖麻布袋那段视频?就是他!是他害得我被人强暴!”宋羽西竭力反驳。
她突然提到了视频。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夏千语全身都僵住了,那段出现在屏幕上的视屏难道真的是明皓拖走宋羽西的视屏?他真的做了这一切么?然后遇到了事情,导致脑部震荡才会失忆么?
宋羽西会这么聪明了?把所有的线索全部连在一起了?
正当夏千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宋羽西突然沉默了,刚想继续追问,可她抬头就看到送来咖啡的服务员,服务员微笑着将咖啡送到两人面前。
现在看着有闲人来了,居然也不莽撞地继续说话了?
两人看了咖啡一眼,尽管是手工现磨的黑醇开啡,可谁也没有心情现在喝。
等服务一走,夏千语才问这个像是变了一个人般的宋羽西:“那段视频,为什么会有那段视屏?是不是你搞的鬼?”
“当然不是,我才不然会像你这么卑鄙,明明是你和司徒明皓联手设的局,现在却要他一个人来替你背黑锅。”宋羽西紧握着滚烫的咖啡,试图来温暖已经发冷的全身。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我后来仔细想了,我被强暴这件事,你肯定也脱不了关系。我在雨夜和那些朋友羞辱过你,又和你抢景庭琛,还和爸爸一起刁难过你,你敢说,你不厌恶我,不希望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宋羽西的声音有些失控。
夏千语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
宋羽西一直再扯她和明皓的关系,以及和她之前的过节,这是不是有目的。
她没有说话,宋羽西却不断地用话来激她:“你和我有这么多过节!怎么不想报复我?我想没有什么比强暴一个女人更能让她蒙羞的事情了吧?”
夏千语继续沉默,注意力却从转移到宋羽西摆在桌面的手机上,从她一落座开始,手机就摆在那个位置,宋羽西这种大小姐,能几十分钟都不玩手机么?
肯和她说这么多婚礼前夜发生的事情,现在又不断在套话,会不会……在悄悄录音?
她如果能在这里套出一些话,并且将这些证据提交到法院,不仅继续加重司徒明皓的嫌疑,还会把她拖下水。
要是这样,还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
趁着宋羽西还在变着法子来套话,夏千语迅速伸手夺过了她放在更前的手机。
看着手机被夺走,宋羽西眸子立即瞪圆,伸手来多,快速朝夏千语吼道:“你干嘛拿我手机?快还给我!”
“我想宋小姐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心思,把你被强暴的事情都告诉我这个仇人!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套我话?然后指控我是明皓的同谋,让我和他一起坐监狱?”夏千语轻易避开了,她点开屏幕,正准备解锁看看有没有开录音程序的时候,手机震了震。
居然是景庭琛来电。
宋羽西之前发999条短信说想见他,怎么不先去见他呢?这就说明,这里面肯定有不对劲。
夏千语划开接通键,死死握着手机,看了宋羽西一眼,示意她和景庭琛通话。
宋羽西颇有怨气地瞪着她,当面对景庭琛,声音还是故作娇嗲:“你到了么?我堵车了,可能还要晚一点。”
景庭琛突然在电话那边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堵车了?堵车了还能和我太太在一起喝咖啡?”
“你怎么……”
宋羽西立即朝四周看去,这时,咖啡厅的大门被人毫不温柔地踢开,景庭琛面容阴沉地快步外头走来。
他穿了件浅灰色风衣,脸色和衣服的脸色一样黑,在走进来的一刻,目光就将咖啡厅扫视了一遍,在发生坐在角落边上的夏千语时,紧紧地锁在了她的脸上,朝她的方向加快了脚步:“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跑出来?你要是出了点事,我怎么办?现在立刻跟我走。”
她出了事,他怎么办?
两个人昨天还因为夏宝贝吵了一架,什么时候发展成这么腻歪的关系了?
夏千语愣了三秒,景庭琛已经冲了过来,直接攥着她往外走。整个过程,看都没看坐在那,脸色发白、身体发僵得宋羽西。
录音计划彻底失败了。
她好像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可能,可能连空气都不是。
在这个瞬间,宋羽西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己在景庭琛身边的时候,他其实一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所以才会在婚前被送到渔船上。
那景庭琛眼底能装下的人,一直是夏千语么?
眼见着她们越走越远,宋羽西“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生气之余,直接扯掉眼前那块洁白的桌布。
还冒着热气的高档咖啡随着她的动作,瞬间被摔到了地上,深灰色的汁液、和瓷白的杯子碎片弄脏了脚下的地面。
“景!庭!琛!”
宋羽西叫出又爱又恨的三个字时,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见滑落到唇边,她用力动了动唇角,将那眼泪抿了进去,真的很咸,咸得话都颤抖:“我爱你……我爱你爱到到不惜割腕自杀,爱你爱到我差点没命。”
所有服务员都往这边看过来,有好几个甚至都惊呼了一声,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扯住夏千语的景庭琛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一眼,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前一秒还在被人享用的饮品,在刹那间被摔得粉碎。
看了两秒后,他松了松握住夏千语的手,拿出装在口袋里的钱夹,随手就将里头的粉红大钞给掏了出来。
“这次杯子的钱我先替你付了,当如果下次再看到你单独约我太太出来,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景庭琛将手里的钱往空中一甩,粉红的钞票像是下了场花雨般,落到咖啡店大厅的地上。
没有人敢再任何发出声音,都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盯着地上数不胜数的钞票,这远远超出了两杯好咖啡的价格。
宋羽西站在那的身体更加僵硬,她都向景庭琛那样说了,也不求有什么动容了,难道连一点愧疚都没有么?
泪腺仿佛瞬间干涸,好像刚刚流下去的,已经是最后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