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和尚的脸色难看极了,合十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施主……”然而双唇喏喏间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下意识的拉了拉空空和尚僧袍宽大的袖子,眼睛却盯着安迟元,“你是谁?”这个人突然带着一个又一个的秘密闯进了我的生活里,每次都在我觉得刚刚对他有所认识的时候,就有新的迷雾把他重新包裹起来。到了现在,“你是谁?”三个字成了我唯一能对他问得出口的问题,因为我发现我其实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安迟元。”安迟元依旧神色桀骜,一字一顿的重复着他告诉过我的这个名字。“我就是安迟元,名字没有骗过你。”
“你怎么会知道空空的师父?”空空和尚是我学姐的朋友,我会认识他也还是因为学姐心疼我总是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希望她的这位高僧朋友可以真的帮我化解一二。对于空空和尚的师从,甚至是他在哪座寺院修行,我都不甚明了。而明明应该是和空空和尚初次相见的安迟元,却能准确的说出空空和尚的师父,言语中还多有不屑,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安迟元微微眯起的眼睛让人觉得他有些漫不经心,“很奇怪吗?我不仅知道他的师父,而且和他的师父还算是旧识。”说话间安迟元指了空空和尚对我说道,“当真论起来,他喝我论叔侄我都嫌他不够格。”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无礼,“安迟元,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也算是个修行人,怎么就不知道积点口德呢?”我忍不住喝止他说。
安迟元的脸上露出了让人感到寒意的笑容,“对。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师父常年混迹在我的地盘上,我们相识了千百年都不止。你说,这个和尚应该和我怎么相论?”
地藏菩萨经年所在?千百年不止的交情?我思细恐极,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想到的那个词。
安迟元挂起了玩味的笑意,“怎么?你猜到什么了?”那样子真就像是已经把耗子攥在爪子下,还要再逗弄几下的猫。
“不可能!”刚才一直蔫呆呆发愣的空空和尚在听到安迟元的话后,冷不丁断喝道。“这绝对不可能!家师曾经说过,地府结界重重,环环相扣,一应力量的节点系于一人之身,而这个人也断断不可能轻易离开地府。”
安迟元没有因为空空的否定而生气,反而笑意更盛的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错。看来你师父是真心待你,居然连这些也告诉了你。但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仅出来了,还正活生生站在你的面前。”说着就摆出了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来。
我勉强牵起一个苦涩的笑脸,摇着头对看向空空和尚,“空空,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世上哪就真有那个地方了。”
“花苻,不用再自欺欺人了。”这好像是空空和尚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世上本就有那个地府,它甚至在人间之前就存在了。贫僧已经相信安施主就是那个人了。”
“和尚,算你有些见识。那你不妨告诉告诉这个疯女人,你为什么会相信我的话的。”安迟元完全是像在指使自己的仆从一般。
空空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女施主,贫僧的师父的确是地藏菩萨。七月十七的夜里,贫僧正和师父一起打坐参禅的时候,家师突然感应到了地府的异动,随后家师陷入了贫僧从未见过的恐慌之中,急匆匆的赶回地府去了。家师临去之前,只说了一句话,‘那个人居然走了!’。贫僧当时还只是心有所想,今天一见安施主,贫僧就觉得他绝非凡人,又听他亲口所说,皆有印证。所以……”
“你是阎王?”我听了空空和尚的话,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终于把自己猜想问了出来。
安迟元一边嘴角微微提了提,“是。不过他们更喜欢叫我阎君。”
猜想被当事人承认的那一刻,我没有感到意料中的恐惧,而是越发好奇起来。“传说中的阎君难道不该是钟馗那样的丑恶面目吗?”庙里的阎君神像好像也都不是什么慈悲面孔。
“切。”安迟元不以为然的轻叱一声,“世人无知罢了。”
我跟着点了点头,“行吧。就算你是阎君吧……”
“什么叫就算?”安迟元很不满意我的说法,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你说是就是啊?”我索性翻了他一记白眼,“你有什么证明吗?”
“这个和尚不是……”
“空空说他信那是他的事情,我又没说我信?”阎君又怎样?刚刚遇到胖阿福施展灰雾,不一样也是束手无策?“张张嘴一说就是,那我还是王母娘娘呢!”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神仙勿怪。
安迟元这次没有急于接我的话,而是略顿了一下,才问道,“你想怎么证明?”还没等我说话,他就紧接着说了一句,“或者说,本阎君凭什么要向你一个凡夫俗子证明本君?”
我扬起下巴,竖起一根食指冲着安迟元摆了摆,“果然一听就知道你在我们人间混的时间不长。这年头连我爹是我爹都需要出证明呢,何况你说的这个事情本就从未被所有人都认可过,可信度实在有限。”看着安迟元已经开始挤作一团的眉头,我不还不忘加了一句,“信口雌黄,往小了说算你欺诈,往大了说算你……”
“女施主,有些事情,就算不信,也不好妄言的。”大概是怕我说多了会真的激怒这位阎君,一向不肯多话的空空和尚居然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我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见有人出来和稀泥,当然也不想现在就和安迟元闹僵,毕竟我才刚刚想到了要怎么好好用一用他这个“阎君”。“行吧。我今天就给空空这个面子,不让你难堪。只要你把我爹和阿善全须全尾没有任何后遗症的现在就弄醒了,我就相信你是那什么阎君。”说完我还冲安迟元挑衅的扮了个鬼脸。
“办不到。”安迟元看起来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复道。
我冲空空和尚努了努嘴,“空空,你看到了。不是我不信他的鬼话,可他如果真是地府阎君,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呢?”
“我今天上午在你家里就说过,我出了点意外。”安迟元说着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就是为了从地府出来,我才出了意外。也亏的是本君道法精深,才得以暂时栖身在李庆雀的身体里。不过依然法力大损,不然怎么可能落得现在这样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我就是那条狗。
哦,原来是没了法力的阎君啊?我撸起袖子就想伸手去拉安迟元的衣襟,“那小娘我今天打的就是你这个倒霉阎君了!”我可不是白给他骂的,既然安迟元现在没了法力,估计比个凡人也强不了哪里去,我先打了解解气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和尚脚下一滑,闪身就挡在了我和安迟元之间。“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可造次。须知今日因,来日果。嗔念一时,延祸无数啊。”
听着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空空和尚这是在跟我强调安迟元真的是阎君,而得罪阎君的后果远不是我现在所能想象的。
“好!我不打他。”我放下了拳头,“那你让他做点什么给我看啊。”
安迟元的目光越过空空和尚,定格在我的脸上,“我度的真气能让你看见鬼灵。”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我就更生气了,“别给你占我便宜找借口!”亏得我刚才还以为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呢,现在想想我还真是见色无脑了。“你自己也说了,什么修道之人度真气给相合之人,对方就可以见鬼的。”
安迟元指了空空和尚,“他也是修道的,你问问他,他度口真气给你会不会有用?”
“阿弥陀佛。安施主,贫僧是出家人。”
“呸!不要脸!出家人你都不放过!”
我和空空和尚同时出言鄙夷安迟元的话语。
安迟元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略想了想,突然晃了晃他的手,“本君怎么就把你给忘了。”看着他自己的手说道。
我看的一愣,随即才想起来,胖阿福还在安迟元的手里拎着呢。
安迟元又对着我晃了晃他的手,“你不是想把这个小鬼养在身边,又苦于你看不见他吗?”
我撇了撇嘴,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其实如果刚才安迟元真的被我激怒,进而应下救醒我爹和阿善的事情,我又何必要把这么个鬼东西带回家去呢?
“但是……”我抓住了脑子里的灵光一现,“我不介意等他修炼的厉害一些,自己努力显形给我看的。”
安迟元突然笑了,指着我无奈的说道,“疯女人,你想的太简单了。你知道他修到你能轻易看见他要多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