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这突然起来的变化让我忍不住想问个究竟。可我努力张了半天的嘴,始终都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看到扭曲的世界里安迟元不住开合的嘴巴,和百竹青一脸焦急的表情。再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唤着,“醒醒,醒醒。”
等我好不容易撑开沉的要命的眼皮,却发现急正躺在一片茂盛的草地上,四周花草环绕,有蝶蹁跹。“靠!我不会是穿越了吧?”我急忙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然已经不是我刚才穿的了,而是一身枣红色的“连衣裙”,可是看着遮在手上窄窄的袖口,打量着跟灯笼差不多的袖子,再摸着裙摆上勾金坠银的花纹,我才觉悟过来这是一身袍子。“我去!还是清穿吗?”想到这里我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慌着看脚下,这要是换了花盆底估计一会儿走路能摔死我。
一番检查之后,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呼!还好,是双小皮靴。”靴子?!我低下头又确认了一遍,我脚上真的是一双翘起尖头的小皮靴子,那尖尖的回弯上还各坠了一粒珠子。我脑子转了半天,清朝女人有这样款式的靴子吗?
正琢磨着的功夫,我的手下意识的要在自己头上挠挠,可摸到的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一个硬邦邦的“壳子”。“这是个什么帽子啊?”我一边念叨着,一边顺着这个“壳子”上上下下的摸索着,我摸到了玉石一类的东西,好像还有珍珠和羽毛什么的,我之前以为是耳坠的长长的珠链居然是这帽子两侧垂下来的穗子,最重要的是这顶帽子上的帽尖似乎很高,以我的手臂长度根本摸不到顶……
罟罟冠?一个从书上看来的词冷不丁的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出来,我记得我好像是在哪部章回体的小说里看到过这东西,因为当时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个样子,所以还专门用度娘仔细搜过来了解。如果真的是这东西,那我大概知道我是穿越到哪个朝代了,至少民族我是肯定的了,因为这种被叫做罟罟冠的帽子是蒙古族贵妇戴的东西,而元朝时期这东西根本就是贵族妇女的必备之物。
元朝?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一定是邙山姥姥!就在我刚才触碰她的时候,她把我丢回了这个她曾经生活过的朝代!
就在我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兴奋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不是听见,而是直接在我的脑子回荡着。“小娘子,你现在用的,就是奴家的身体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跟被雷劈过一样,看这意思,我是跟邙山姥姥挤在了一副躯壳里。
“没错。”邙山姥姥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一个后世的凡人,确实现在就和我在一个身体里。不过,这个身体也并不是真实的,它只存在于我的回忆里。”
“你想干什么?”我有些不安的问道。
邙山姥姥没有回答我的话,倒是这副躯壳自己动了一起来,两只手轻轻的拎起宽大的裙摆,小跑着往什么地方奔去。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被动的视线跃动,它却已经在一株大树下停住了,并把自己小心的隐藏在了树后。
透过邙山姥姥的眼睛看出去,离着不太远的地方应该是一道蜿蜒的长廊。“阴姬,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嘘!别出声,就用我的眼睛看就好了。”邙山姥姥不满我的贸然出声,直接用她的手捂上了她的嘴巴。
我只好使劲在脑子想出“好的。”两个字,她才在捂死她自己之前松开了手。
没多一会儿,一队人就沿着长廊走了过来,从服色上看,应该是官员。
邙山姥姥好像突然就兴奋了起来,一个劲儿的在我脑子里反复说着一句话,“快看,快看呀!就是第三个,第三个就是他,是不是很丰神俊朗?”
我认真的按着邙山姥姥说的去打量了一番,还真忍不住点了点头,确实有些意思,这副尊荣要是放到后世的电视剧里,那起码也得演个上仙什么的。
不用问了,这位一定就是邙山姥姥的梦中情人,老赵——赵孟頫了。
“你还别说,他确实挺帅的。”我由衷的夸奖了一句邙山姥姥的眼光。
邙山姥姥欣喜的接受了我的认同。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一起共用着这具身体,几乎是把她回忆里所有有关老赵的场景,画面都欣赏了一遍。
不知道邙山姥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看的,但我倒是的确很饱眼福,老赵不仅是帅,而且气质不俗,加之腹有诗书气自华,就算是上了年纪,也不过是在气韵上越发深沉含蓄,让人越发相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句话来。
“你家老赵都六十多岁了还这么耐看,也真难怪你要为他痴心这几百年了。”看了人间梦中情人这么久,要是不好好赞美几句,都有点对不起邙山姥姥的这一番“盛情邀约”了。
不过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就瞬间归于黑暗了。
“喂!你不是这么小气吧?我夸他一句你就吃醋了?”我赶紧找补,天知道这女人小心眼起来是有多可怕。
就在我试图安抚邙山姥姥的时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在离我大约有个三四米远的地方,慢慢有一道光柱出现了。
光柱下站了一个穿着枣红色窄袖宽袍,带着坠有珍珠流苏罟罟冠的蒙古族少女。
我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这不是幻觉,才迟疑的叫了一声:“阴姬?”
红衣少女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就像草原上的星星一样,让人着迷,让人沉醉。
“没想到你是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我喜欢看美人儿,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好看养眼就行。“可是你的样子好像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我指的是她之前在我家现身的样子。
邙山姥姥笑着走近了我,“那副躯壳是我幻化的结果,我以鬼怪之躯融合了太多女子的怨灵,所以样子有些改变也是难免的。”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那你让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给我看你朝思暮想的人吗?”我拿手比划了一下这四周的黑暗。
“小娘子,我就要离开了。”邙山姥姥有些惆怅的说道,“离开之前,我很想让人知道,我不是阎君说的那种‘花痴’女人。我只是爱慕他而已,就算明知道不可能,哪怕能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是幸福的。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或者伤害他的家人。他却把我误会的那样深,甚至厌恶我。我……”
“我明白。”看着已经有眼泪滑落的邙山姥姥,我心里充满了同情。我也慢慢的走近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起了她的双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我都明白。爱慕一个人的心是没错的,他厌恶也不全是你的错,毕竟误会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不是那么容易解释清楚的。”话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的骂起了安迟元。
邙山姥姥霎时就哭的泣不成声了。
是啊,快七百年的委屈却从来没有真正对别人诉说过,也没有被别人相信过,任谁这样过了这么多年,心里都会不好受吧?
我抬手用手背抹去邙山姥姥脸颊上的泪滴,温言安慰她说,“别哭了。你刚才不是说你要走了吗?走之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趁着现在都说出来吧。说出来了,才能安安心心的走。”安迟元说过,他的结界发动之后,邙山姥姥会丧失一部分的法力,然后就会被阴差带回地府受审。
“如果可以,就不要再把这些委屈一起带走了。都说出来吧,说给我听,也说给你自己听。”见我拉着邙山姥姥的手席地而坐,把她的头轻轻放在我的肩上。此时的邙山姥姥依旧是那个只有十几岁的芳心少艾的女孩子,而我则是个比她大了近十岁的姐姐。“说完之后,如果可以的话,就好好喝了那碗孟婆汤,给自己的来世留下足够的空白吧。”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地府是不是真的有孟婆汤,有奈何桥,也不知道以邙山姥姥现在的情形,是不是真的能有一个转世。眼下,我只是想安慰她,安慰一下这个委屈,憋屈了几百年的可怜孩子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里,邙山姥姥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她对老赵的回忆,甚至连老赵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放过,好听的,难听的,客气的,恼怒的,每一种都有每一种都好,每一样都有每一样的滋味。就是这些零碎的片段,支撑着她熬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小娘子,我能最后求你一件事情吗?”邙山姥姥看着我认真的问道。
我忍不住替她抿了抿有些凌乱的鬓角,才笑着答应道,“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