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连串的问题大概是把兰芝一时之间给问住了，她眼里含着泪水，却呆呆的看着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我的心里却有一个感觉，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活着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爱过你的丈夫？如果你爱他，那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告诉他？起码也让他知道你在乎他，这样就算他不会把心思全放在你身上，也总还会有所顾忌吧？亦或者是你不根本不爱他，那就更好办了，他愿意跟谁好就跟谁好去呗。你自当好你的正房太太，有吃有穿，高兴了听听戏，买买衣服首饰什么的。不想出门就在家装个孝顺媳妇，管管家务，横竖有的是事情可以给你打发时间，你有何必为了一个你都不在乎的男人去浪费心思呢？”
我一直都见不得这种女人，丈夫出轨了只知道自己当个怨妇，从来也没想过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好像自己不过是个附庸品一般，全然没了自己的生活。
安迟元听我说的愤然，大概是怕我激怒兰芝，就一个劲儿的给我使眼色，示意我先别说了。
我瞧见安迟元的眼色，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他这三四十万年的生命里不知道邂逅过多少女人，以至于亲我能亲的那么纯熟，心里一时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索性住了嘴，把脸扭到了一边去，免得看了更加闹心。
“这疯女人的话虽然有些过了，但她说的却没错。你好像从来也没为你自己想过什么，就这样了结了一生，难道就不觉得亏了吗？”安迟元等我不说了，才开口问道。
兰芝对我的话除了不能理解，还有些吃惊，毕竟在她的那个年代，我这样的言论应该算的上是大逆不道了吧？安迟元的问题相对于我的而言就简单直接的多了，兰芝虽然有些犹豫，可还是开口道，“你们怎知我这样就不是为自己着想了？”
“你这也叫为……”我一听就炸了。
“这便是我给自己最大的打算了！”没等安迟元吼住我，兰芝反倒是先打断了我的话，“若我真的心里没他，我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份去和一个妓子计较？若是心里没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他的喜好，去求公公婆婆让那个贱人进门？我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原想着，只要他高兴，只要他看到我为他做的这一切，他总会对我有些挂念，多几分好感。”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安迟元一眼，他好像早就猜到会这样一般，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让我继续听下去。
兰芝的眼泪无声的滑过她的面颊，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打出一个个湿漉漉的印子。
“可是他呢？”兰芝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只是执拗的继续说道，“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那个肮脏下贱的女人。他心心念念的全是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却背地里不知道给他戴了多少顶的绿帽子！我恨啊！我最珍视的人，在那个女人眼里却成了一文不值的冤大头！我怎么可能不恨？！”
兰芝的眼睛里撒发出痴狂的光彩，“于是我撞死在了我的万工轿上，我要变成那个女人，哪怕是借用她的身子，我也都要把我的一颗心捧给他。他不是喜欢昙笑吗？那我就做昙笑好了，只是这颗心始终都还是我的，这样我就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他，爱着他，也能让他爱着我……”
我的个去！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疯狂的爱情了，人家都是借尸还魂，兰芝却是借尸成鬼。
“我们就可以这样永远在一起了。”兰芝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掉着，眼看着她脚边地上的水迹就越来越多起来。
我瞧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偷偷冲安迟元努了努下巴，然他也去看地上。
安迟元径直跳过了我的目光，轻轻揽住了兰芝的肩膀，轻声细语的安慰她说，“那这么多年了，你陪了他这么久，你心里可舒坦点儿了？或者说，他可觉得满足了？”
兰芝慢慢的转头看了安迟元一眼，随后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好半天都没说话。
直到安迟元又问了一遍，兰芝才像刚从回忆里惊醒了，还没分清眼前究竟是梦还是真的一般，连语气也变得缥缈起来，“他……他没有留下……他没留在这里。我变成昙笑的时候，就只看见了他的棺椁和里面的枯骨，其他什么都没有了。他连一丝丝的气息，一丝丝的留恋都没留下。”
什么？我听到这里才真是大吃一惊了“所以这百十年来……”
“所以这百十年来，我都是以昙笑的身份游荡徘徊在他的墓里。”兰芝的声音终于有了那么点儿正常人的意思。“因为我让人镇住了昙笑的肉身和魂魄，所以她才百十年都不能离开那具躯壳。而我因为自己的执念，反倒被和她束缚在了一起。只是每逢她的忌日那天，她的力量才会格外强大，能把我压制下去。这么多年来，她也多少有了些修为，甚至可以偶然操控那躯壳。若是我打盹的时候，她便有些‘自由’的时候。”
兰芝说到这里，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难道说陆稻他们下墓的时候，那天正好是昙笑的忌日？”
兰芝点了点头，“他们是子时之后下的墓，我本来有意压制那个贱人的，可过了子时，她的力量疯长，我力不从心，就之能看着她惊了你朋友的魂魄。”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终于找到了个懂得这里面弯弯绕的人，自然要一次问个明白了。
兰芝看了看安迟元，见他始终没有阻止的意思，才跟我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养小鬼的方法，叫做——鬼妾的？”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听过这个词，只好摇了摇头。
“这鬼妾也是小鬼的一种，不过是不同的小鬼有不同的用处罢了。有敛财的，有坏人运气的，还有致人生病的，反正很多种吧。而鬼妾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们成为那些有意供养她们的人的妾室，可以和人……”兰芝脸上一红，便没在说下去。
我也忍不住呲了下牙，当着安迟元的面，我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明白，明白。”我讪讪的点了点头，示意兰芝不用再说下去了。
安迟元倒比我想的还正经些，压根没去理会我和兰芝之间的尴尬，“你的意思是说，昙笑在自己鬼法最强的时候，挑中了陆稻，要给他做鬼妾？”
“鬼妾不是由人自己挑的吗？怎么还能反过来了？”我终于找到了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就是这里了。“难道不该是陆稻先看上了昙笑，想把她当做自己的鬼妾来供养，才会召唤她什么的吗？”
安迟元白了我一眼，“这会儿你倒是聪明了？”
我没在意他的抢白，只是催他快点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总不能她看上谁就是谁吧？这哪儿是纳妾，分明就是她找面首吗！”
“你说的没错，她的力量在天时地利之下，正好遇到了陆稻这个人和，促成了这个结果也算是天意了。”兰芝没在意我的想法，直接说出了结果。“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上天安排给昙笑的一样，他但凡晚一会儿再去碰那轿子的门板，也就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情形了。”
“现在？现在是个怎么样子？”我看着兰芝问道，“要说起来，你现在的身形就是源于陆稻的呢，你赶紧给我退出去，让陆稻出来，我好带了他走。”
兰芝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的跟看猴子似的，末了她居然还笑了。“傻丫头，我们之所以能这样，就是因为陆稻已经和昙笑定下了盟约了，他现在就算有肉身，也是回不去的了。作为被鬼妾选中的人，如果不是昙笑自愿放了他，他便永远都只能留在墓里陪着昙笑了。至于他留下的那副躯壳，虽然不至于很快腐败，但日子久了，终归还是会枯竭的。到时候他就会变得连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也不如了。”
我听的心里一阵阵发凉，不由自主的爬起来靠近了安迟元，“她说的是骗人的吧？”不是我不信，而是兰芝的话试着太过诡异，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什么天时地利人和，那还不都是凑巧的事情？总有办法能破解的对不对？”安迟元此时此刻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就算他法力没了，脑子总还在，只要他说出办法来，我们就一定能想办法做到了，救陆稻回去。
就在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安迟元身上的时候，他却避开我的目光摇了摇头。
“安迟元，这会儿可不是你跟我置气开玩笑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你说吧，这回需要怎么做？是你度真气给我？还是要我的血啊肉啊的？你说吧。为了花荼，我也豁出去一回。”
“疯女人，这次我可能真的没办法了。”安迟元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以为究竟什么是天时地利人和？那不单单是机缘巧合，那根本就是奇迹的另一个解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