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血雨腥风的一夜,也是聚变的一夜,从此道上格局重组,老恒帮一夜之间覆灭,据说,恒老是跳楼自杀的,可锦楠却不这么认为。
尸检报告他身体里兴奋剂成阳性,血液浓度极大,死之前有人看见他曾手舞足蹈在他包养的花旦公寓阳台上,那个花旦才二十多岁,恒老都七十多了,拉着小花旦在天台上唱霸王别姬,大概自己太入戏了,这霸王从十九楼掉下去,摔的面目全非。
那小花旦吓的尖声大叫,被抓了,因为在她住所发现了大量兴奋剂,陆翰成带来的消息,百分之七十的蛇床子,还混合了百分之二十的红罂粟花蕊,只百分之十的淀粉含量。
一般来说说,这种东西走私,都是纯度在百分之九十六,销货出去,对上淀粉达到纯度百分之四十的就算是好货了,而恒老自己服用的能夜夜笙歌,竟然成分达到百分之九十,且不论那百分之二十罂粟花蕊提取物,那十足十的蛇床子,都是不该在市面上出现的。
锦楠不禁冷笑,看来这个九爷脑子是真好用,怪不得他的生意那么好。
他大概想着在恒老没用了死之前药丸正好用完不会留下证据,可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小花旦在外面养了汉子,自然要把好东西留出一些给外面的人。
大概连九爷也不会想到,因为人心永远是不可确定的。
道上格局变了,兴安一家独大,红中彻底神智失常了,锦楠特意取了他的头发和血液样本送去化验,陆翰成说血液含有足以能破坏人中枢神经浓度可卡因。答案很明显,对于没用的人,九爷向来出手狠辣。
可是就算闹得人命关天了,锦楠仍查不到,九爷进出货渠道的一丁点蛛丝马迹。
风云巨变,兴安内部白板倒了,九爷上位,常兴虽然还是坐在老大位置上,可是今非昔比。九爷强势上位,又有上帝之手亲自盖章,再加上,常兴现在不敢多事完全是因为那张纸飞机上的密码,他拿不准那张密码是谁给他的,是九爷吗,还是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而除了虎视眈眈的九爷,常兴没想到自己又树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曲吾生的崛起更让人忌惮,之前在帮里,这几个堂主中他并不是最出色的,也并不是最举足轻重的,红中的夜总会要远多于曲吾生,发财弄得是街边小店保护费,虽然少,可是积少成多,也不错,至于白板,赌场几乎是他的天下。
而曲吾生年轻,当初能上位完全是常兴想亲手提拔一人来制衡几个堂主,现在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养了一头狼。
所以常兴可以说是四面受敌,他现在唯一能拉拢的,也只能拉拢的就是发财了。
发财这人有一个最典型的特点,就是贪,他的贪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贪婪,他几乎成魔成瘾,所以,这样的人其实很好收买,之前一直垂涎白板的赌场,常兴给了他一半,发财是那种能为了一口吃食豁出命的人,常兴掂量着九爷和无声的各方势力,觉得赌场这块肥肉还是占优势的。
至于散落的红中地盘,则是他和曲吾生要争夺的肥肉,两方现在表面上平静,实际上,暗自行动,所以最后鹿死谁手不一定呢。
而另一方面,九爷也并不顺利,虽然笔记本上的联络医院和大夫都是凤梨亲自写上去的,可是等实际联系时候,上面的人根本不对,凤梨留了一手,在姓名和联络方式上都用了暗语,而且这一本并不全,所以表面看起来非常正常的联系方式实际上根本不是对的,可是这个密码无从破解。
而等九爷抓了凤梨手下大佐的时候,威逼利诱找到真正解剖实验室,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两台带着血腥味的手术台,九爷一拳打在手术台上,眼神冰冷,还真是老狐狸,到死都不把这些东西留给后来人,一把拎起大佐,“说,你跟着凤梨这么久了,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九爷,我真的,不知道。”大佐满脸青肿,意识有些模糊,断断续续的,“凤梨哥做人一项小心谨慎,平时这些是都是他亲自联系的,除了绑人,我们根本插手不到最核心的部分。
每次都是凤梨哥亲自打电话给我,叫我去抓什么人,最后运出去的东西,也是分好几批车,都混着,连运货的司机都不知道东西在哪辆车中,他就是混淆条子视听也是混淆运货人的视听。”
“那每次都把货送哪去?”
“都集中到海鲜市场,那边有零售的也有批发的,所以根本不知道最后货被谁买走的,整个环节我们就是打手和运输工,根本插手不上具体的,凤梨哥为人小心谨慎,这种事从不假以人手。”
九爷挑起眉头,看了他半晌,“凤梨是很谨慎,可是我这人一项不信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我只相信我的手段。”示意旁边的小弟,“让大佐哥尝尝我们新开发的药丸。”大佐满眼的惊恐,眼前的九爷邪魅变态的笑容。
因为眼睛已被打肿,视线模糊,只觉得红色的药丸在他的笑容里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大佐,一下自慌张起来,有生死之年第一次害怕,之前杀人无数,手上沾满鲜血,可从来没有这般怕过,实验室里一个个个玻璃瓶子泡着人体器官标本,空气中全是福尔马林味道。
他突然觉得福尔马林里的一只只眼球都在瞪着自己,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
“我不要吃,不要。”容不得他不吃,肚子上打了一拳,那药丸就这样从食道进入胃中,他匍匐在地上,拼命的捶打胸口,想吐出药丸,“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这种东西你应该在武侠小说里看过很多次才对,我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吐真剂,不过这世界上可没有什么真正能吐露真相的东西,不过是让人变得听话。现在你不觉得什么,很快,很快你就离不开它了。
你会为了它给你带来的快乐而匍匐在我的脚下,乞求,甚至叫你吃屎你都很高兴,到时候我不信你不说,大佐,你很能打,杀了你我觉得可惜,为我所用的人,我都信不过,唯有让他们离不开我,我才能放心用。”
大佐已经躺在地上抽了起来,双眼大睁着,像是惊恐又像是做梦,伸手不住地抓着眼前,像一个疯子。
九爷伸手拿起一个人耳朵的标本瓶子,凑近了看去,像是喜欢极了,“我能说,我夺下老恒帮其实就为了这个生意吗?主刀医生我可以亲自担当,划破人体那一刻,可是世界上最美的画面。”锦爷眼中带着疯狂,像是不能呼吸的疯狂。
小弟忙递上鼻烟壶,他大口吸了几下,神色才恢复正常的冷静。
“把他给我拖回去,找几个美女陪他,先让大佐体会体会做我手下的乐子,还有找个懂摩斯码的人来,凤梨玩高科技,咱们也不能落伍才是。”
而另一边,锦楠交代了云欢和爆头在帮里协助无声处理事物,自己则带着小杰子登上了去小美老家的长途汽车。
一路上锦楠心情都很抑郁,刚认识小美的时候她才十八,小美家那边是山里,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快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小美说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外面世界,后来修了路,不少人都出去了,再也没回来,后来大暴雨泥石流,路塌了,该走的就走光了,剩下的是永远不想离开的。
小美没读过什么书,听村里人说外面遍地都是黄金,就出来打工,她遇人不淑,在劳务市场上被骗了好几次,有一次被卖到了淫窝点,好在她有点运气,小美当时讲到这里的时候,是笑着的,很乐观的姑娘,刚被抓来,警方就查获了这里,她自由了。
可是自由的代价是没饭吃,一个农村来的姑娘,字都不认识几个,能做什么工作,倒不是没有,比如小餐馆打工,可就如她所说的,人的一生那么短,见惯了光怪陆离,谁还想在那个小地方。
她一个姐妹出来做了,穿金戴银一时风光,小美动了心思也下海了。
只是人生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的选择,别人从无法干涉,她说她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贪心,她是贪心,总想着不被吃豆腐就拿钱,最严重一次,被人打得像个猪头。
她曾说过,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锦爷,有锦楠罩着,有钱一起花,不再被人欺负。
其实锦楠每次听她这么说内心都是惭愧的。认识她绝不是偶然,成为她心里的英雄不过都是一场计划,锦楠需要一个切入点,树立自己的威信,在道上找一个开始。
而恰巧那天包厢里就坐着她和小美两个人,她从肥头大耳的老板手上救下小美,小美觉得那是个比英雄救美还高大上的故事,锦楠却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长途汽车里各色的人,男女老少,带着各自身上特有的烟火味,闷热的天气里,破旧的大巴车不开空调,韭菜包子,炸油条,臭脚丫子味,混在一起让人呼吸困难。
这长途车不走高速,一路山路过去,一会向上,一会向下,颠簸的人肠子都要出来了。
车里人多混杂,有的昏睡,有的小孩子大哭,有老人咳嗽着吐痰声。
可锦楠此时却只是看着窗外,在想的,是小美当年走了多少山路来到了城市,可是那个城市又给她带来了什么呢?那些满腔热血走出来的少年少女们可曾后悔走出了家门。答案永远无果。
“锦爷,我以为你不会。”小杰子突然开口,将她遥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会什么?不会和你去小美老家吗?”
小杰子说要出远门的时候,锦楠就猜到了,对小杰子这没认识多久的人来说,尚且念着一份情,何况她和小美在一起快两年了,这两年间生死与共,她本想着,将来带她过好生活,可直到现在才觉得,小美遭遇的一切何曾不是她锦楠造成的?
如果当初自己不曾遇到这个女孩,她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也许会沦为众人欺负的陪酒女,可到底还是活着的,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活着就是希望。
“你不生气吗,小美最后出卖你了。”
锦楠把头转向窗外,“她要是真心出卖我,就不会随身带着我的止疼药了,她知道那是我的命。”
下午,车子停在一处山坳简陋的车站旁,人们下车骂骂咧咧的。锦楠只带着一个简单的背包,倒是小杰子很是周到的带了八宝粥火腿肠面包等,一路上照顾有加,这地方偏的很,除服务区加油站最多是泡面。
“这是第几个服务区了。”
“第五个了,来时候我都问好了,小美老家叫靠河寨,在山里面,要经过七个服务区,最后在靠河寨山外停车,咱们大概晚上就能到,要在山外的村子住一晚。”小杰子拿出随身带的小本,上面的字迹虽然幼稚可是写的很整齐。
“你都打听好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准备了好久。
“以前问她的,我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朋友,其他人都嫌弃我懦弱,只有你和小美是真心对我的,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我就想着,将来小美回老家,她的家人,我也能当成家人的。”
锦楠抬头看看天空,下午的斜阳有种说不出来的哀伤。
“喂喂,你站住。”身后突然有声音。
这样简陋的山路服务区,汽油都是桶装的,说不上正规,卖点零食茶叶蛋什么的,主要营生是公厕,一次一块钱。一路上来这边都是山路,穷的很,坐车的大多是外出打工回家探亲的,所以很多都是农民工打扮。
锦楠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很土的妇女,黝黑一张脸,她厉声呵斥着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没理会继续向前走,妇女揪住那男人衣服,“你个娃子,偷俺的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