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肯相信，可事实就在眼前。
云欢被打了镇静剂带下去了，可云欢的父亲却没有走，而是坐在法医室门外的椅子上，脸埋在双手里。
陆翰成打发了其他人去忙，自己坐在这个男人身边。
良久，云欢的父亲抬起头，双眼猩红。脸色颓废，和讲课时候神彩飞扬的样子万全不同，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她走的时候？”
“没什么痛苦，炸弹瞬间就炸开了，老师以前说过炸弹粉碎的一刻是世界上最没有痛苦的死法。”
云欢父亲点头，半晌，“我能去看看她吗？”
陆翰成犹豫了一下，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半晌点了头。
法医室里因为工作需要常年都是低温恒温，一走进去，身体就和心一样凉。
即便云沾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向解剖台上的尸体时候，还是一个踉跄，那么高的个子直接就跌坐在地上了。陆翰成皱眉一把接住他。
他却发愣的指着台子上那堆已经不能被称为尸体，只能被称为人体组织的碎块，焦黑的，鲜红的。
“云老，节哀顺变，张主任去的很痛快。”
云沾几次想要爬起来可都未果，那双腿就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张大着眼睛，可是无数次想要爬起来过去，终于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那尸体，哽咽的一声，之后便是发不出声音的，最后变成怪兽一样的哀鸣。像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她，她怎么可以，怎么会？”
这种场面实在不适合陆翰成，他起身将云沾拖出法医室。再出了门口的时候，云沾才哭出来。
他靠在墙上，双肩松动，却不发出声音，这是属于男人的悲伤。
陆翰成心里发堵。转过身去靠着窗户点了一支烟。
警局前面的街道车来车往，这么晚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外游荡。
陆翰成的手机响了，警队已经搜查过张敏的住处和办公室，在她的电脑里搜出了路线，和各国边境上的交易清单，证据坐实了。没想到一直以来追踪的操纵集团之首神秘人竟然是这样落幕的，陆翰成只觉得心中怅然，可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别扭，可是现在证据确凿，大概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回过头，云沾已经坐在座位上双眼通红的，似乎平静了一些，做刑警多年生离死别看的最多，但是谁人能逃出一个情字。
半晌他抬头，“她。”像是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哽咽出声，“她，当时怎么就？我是说，怎么发现她是？太不可思议了，阿敏怎么会是买卖枪支的头目呢，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我们一直内线追踪枪支案，追踪了很多年，从前余处长就派过卧底，牺牲了不少人也没有找，如果不是这一次。”陆翰成停顿了一下，没有往下说。云沾也点头，都能理解，警队里也有秘密，很多事是不能说出口的，大家都是警察出身，他理解点头，“当时，什么样？”
陆翰成看了他良久，“云老不要再想这些了，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很不近人情，但您也会警察出身，我想您应该理解，张敏主任的死我很难过，可是，云老你要知道，出了这么大事，我不得不，这是职责所在，您和云欢。”
“我知道，隔离查看调查清楚，是应该的，我们都是直系亲属，只是，我无所谓，我害怕云欢那孩子。”云沾没有说下去，陆翰成只觉得胸口一块巨石，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可是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情况。
陆翰成点点头，看着颓废的云沾，打了电话给枪械负责组长过来，做笔录。
而就在这时，有警员来电，说医院那边有动静。
实际上是陆翰成故意放消息给了王桂枝，想看看她的反应，实际上王桂枝早就被重点监控起来，万处长亲自调了外省支援，以避免警局中有上帝之手的眼线，而神秘人暴露的消息，枪支线路泄露的消息给了王桂芝之后。她的反应确实很微妙。
她竟然收拾了东西，带着孩子跑了。
好在提前做了防范，而且那边有警局的搜查员根据锦楠他们所提供的情报，找到了那个死去男人的住处，在他的家里找到了大量的照片，全都是跟踪偷拍陆翰成，以及飞鱼，丽萨，甚至是余柯，九爷，所有涉案的人员竟然都有被偷拍的照片，而且还有大批像是剧本一样的纸质计划书，精确到了每一个细节。这些东西都是搜查员非常震惊的，正在运送来的途中。
陆翰成只觉得心跳加快。看来，一切都到了落幕的时候了。
“将资料送到我办公室。”
送来很厚一堆资料，陆翰成皱眉翻阅着，这整个布局策划的太过细致可怕，画着人物关系线条，从很多年前发生的案子上就有，之后发生的，老恒邦九爷的上位，如何布线，再到后来，如何威胁安达做事，如何和那些操纵集团联络。
翻出来的还要将近两百多张电话卡，还有一个本子记载着他曾催眠叫人做事的人员名单，身份各有不同，从副厅级干部到商场售货员。各种引起时间变化的细枝末节。
就像一个庞大剧本，计划了这么多年，执行了这么多年，细节统统在这里，原来一切都不是偶然，都是一场精心的策划。
陆翰成几乎手掌发抖。这些证据，足以将王桂枝扣留，不管是死的那个男人是上帝之手，还是王桂枝是，反正都跑不了了。
陆翰成打电话给锦楠那边，发了照片在她邮箱里，声音沉重，“锦楠，王桂枝被抓了，我想你是时候归队了。”
而电话那边的锦楠发愣一样的，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无声地别墅里，余柯也被接出院了，但是锦楠没让保姆抱着小樱桃过来，怕余柯这样子会吓到她。
众人累了一天都回房睡了，只有她和无声坐在客厅里干瞪眼，你一根我一根的抽着烟。今晚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先是找到了神秘人，然后陆翰成就来电话说上帝之手也抓到了。
无声还沉浸在张敏爆炸那一刻，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锦楠放下电话后整个人都在发蒙。
这就结束了？可是自己怎么觉得，怎么觉得，心里。
她晃了晃脑袋，看向无声，心中酸涩，起身过去摸着无声的头发，像是抚慰，“无声，刚才陆队来电话了，已经确定王桂枝的嫌疑，上帝之手抓到了，神秘人，也已经。”
叹了口气，“无声，这么多年，任务终于完成了，你我可以归队了。”
无声没有说话，脸埋在阴影里。
锦楠知道他难过，想安慰几句，可是刚张口，无声就皱眉伸手打断她，“你觉得是结束吗？”
“你怎么了无声？”锦楠疑惑的，他这是什么意思，刚才陆翰成发过来的图片再清晰不过，全都是上帝之手的手稿，细枝末节绝对没错，那些事件有的是之前余处长在的时候，甚至更久，而有些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每一个细节都没错，绝对是上帝之手的安排，甚至很多出人意料的地方。
原来自己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被上帝之手监视着一举一动，现在看来满目都是心惊，原来道上的一切，都是她亲手策划，包括谁上位，谁去死，都是他的计谋。都是利用和引诱。
如果说这些不是上帝之手做的，那么锦楠第一个不相信。
“无声，我知道你还是不肯相信张敏主任的事，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可是。”
“锦楠，如果我说，我觉得一定不是老师，仅仅就是因为感觉，你会信我吗？”无声突然抬起头来，月光洒进落地窗照亮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坚毅而带着渴求，锦楠心下一沉，张张嘴在想说服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你不了解张敏主任，她的技艺非常高超，我到现在也不能想像是我破译了这个密码。”
“云欢曾说过，张敏主任亲口说你是个有天赋的科研人员，脑子灵活，其实水平在她之上。”
“锦楠，如果我说我真的不信，你愿意陪我继续查下去吗，我知道这很荒唐，可是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锦楠，如果我现在没有证据仅仅是一个刑侦人员的第六感，你愿意和我继续查下去吗？”
锦楠一下愣住，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像是翻起滔天巨浪。
继续，查下去？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是怯懦的。一直以来，从她走进这个圈子以来，她都在期盼着有一天一切落幕，陆翰成和她说一句归队吧。
就从最初开始就是这样的。她不是什么英雄，从来不是。她看起来坚毅无比刀枪不入，实际上她就是个怯懦的小女人，一个天真的女人，妄图追随着陆翰成的脚步，一步又一步的追着，哪怕追随着他的脚步要满身伤痕，鲜血淋淋，她也会仰起头继续走下去。只为了，只为了有一天能够理直气壮地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站在国旗下肩并着肩敬礼。
她从未想过当英雄，一直以来她心里对于无声即是敬佩又是愧疚。她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小私心。
一切已近尘埃落定，可是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都已经找出了真相为什么还要查下去，仅仅因为他的第六感？她张张嘴却没有真的反驳出来，无声地目光一直打在她的心里，那眼神灼灼的像烧起的一团火。那火将她心里的面具全都烧干净，红果果的展露在自己面前。
查下去，就意味着不能归队，要继续在道上拼搏，飘着。查下去，就意味着要继续当古惑仔，不能回复警察的身份。
而且没有证据，仅仅是一个怀疑，这样下去，未来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这，是自己最初想要的吗？
无声看着锦楠发愣，像是一瞬间想放弃了坚持，眼神黯淡下去，“锦楠，是我太天真了吧，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可以拒绝我，这没有任何错。”
“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