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北揉了揉额角,直起身,舒展下筋骨。
秘书敲门而入,递过一个文件封。
陆向北点头示意她出去,拿起文件封,顺手撕开,数张照片滑到桌面上,大喇喇的摊开,刺激着他的眼球。
照片是晚上拍的,背景很暗,主角是一男一女。女的水红色长裙,坐在草地上,双手后撑,长发轻扬,佛过脸颊,双眼含羞带怯的注视着对面的男人;男的身材高大,背脊挺直,单膝跪地,微微垂着头,只露出侧脸……抢镜的不是这对容颜模糊的男女,而是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正握着女人纤细莹白的足。
陆向北怔怔的望着桌面,牙齿咬得咯咯响,连连冷笑数声,才止住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不干点什么,还真对不住大哥如此煞费苦心。”
叶帆进来时,陆向北的脸色除了阴沉一点,已经恢复如常。“陆总,您找我。”
“嗯,”陆向北沉吟半响,“亚视影业上半年的收益如何?”
“还不错,相比去年同期增长达10%,股价也很稳定。”叶帆迅速翻出文件,将报表递给陆向北。
“听说,前段时间有个大学女生跳楼自杀“一尸两命”的新闻炒得很火,你去操作一下,把矛头指向亚视总裁。”陆向北懒懒的靠在凳子上,语气淡然,就像在说,嗯,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亚视总裁,他,他不是大少嘛?”叶帆一惊,千年不变的木头脸裂开了缝。
“怎么,有问题?”陆向北掀了下眼皮冷冷了瞧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一排排数据,“一个新闻而已,还动不了亚视业绩,只是,给他找点事情干干。”
“如果那个大学生和大少无关,我们……”叶帆被他那一眼冻得心里发慌。
“你以为的陆大少洁身自好?三十岁的老男人,多少都能挖出点东西,放心,那把火烧不到他,凭他的手段,还原大众一个真相,也算是给社会做点好事,给他自己积点德。”陆向北啪的一声,将文件扔到桌上,闭上眼往后一靠。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实在,像这种,看谁不顺眼,又不能明着收拾,在不伤天害理的前提下,完全可以借力,看他们狗咬狗。”说完,手中摆弄的签字笔应声折断。
叶帆走出办公室,擦了一脑门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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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程程回到桃园,已经午夜十二点。
想着陆向北已经睡着,不想吵着他休息,顾程程在一楼洗漱完毕,摸索着打开主卧的房门。
主卧的落地窗大敞着,门一开,空气对流,白色的纱窗漫天飞舞,男人斜靠着阳台的栏杆,身影被拉得老长,一直逶迤到墙上,手指处夹着点点星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回身把门关上,飞舞的窗帘马上安静下来。
顾程程踢掉鞋子,赤着双脚,踩在地毯上,轻快走过去,双手扶着栏杆,惦脚仰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深吸一口气,转头望着身旁的男人,“怎么了?连烟都抽上了。”
男人并未吭声,侧头打量着小女人。穿的是他的浴袍,宽松的笼在身上,长长的头发并未全干,有一两缕调皮的贴在的脸上,黑白分明的大眼正迎着他的目光,干净而清澈,她明显心情不错,嘴角的笑意还未敛去。
难道,今天见了欧阳瑾,相处得很愉快?陆向北想到这儿,心倏然一紧,低头望着女人踮起的双足,脸色晦暗莫名。
顾程程在男人侵略十足的目光下才意识到他情绪的异常,她拢了拢宽大的浴袍,讪笑道:“怕吵醒你,在楼下冲的凉,哪知道没有我的换洗衣服了。”说完,小心翼翼的抬头觑了男人一眼。
她的小动作,尽数落在男人眼中。陆向北对着夜空喷出一口烟圈,抬手将烟头碾灭。
“你怎么抽了这么多烟……啊——你干什么!”女人顺着男人的手,看着满满一缸烟头,正打算责问,就被男人扛沙袋般,拦腰扛到肩头。
从始至终,陆向北都未说过一句话。
顾程程很会审时度势,放弃了挣扎,乖乖的任男人扛着。
不出所料,被毫不留情的抛在床上。
顾程程就势一滚,翻到床的最里侧,一手抓起枕头,护在胸前,瞪着床前脸色阴郁的男人。
“喂,陆向北,你大姨夫来了,阴阳怪气的。”
“大姨夫?”陆向北抽了整晚的烟,声音如磨刀石上的嚓嚓声,嘶哑难耐,
“陆向北,你无耻!”顾程程看着双目充血的男人,紧了紧枕头。
“还有更无耻的。”男人边说边解衣服扣子。
云消雨歇时,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特别漫长,好像过了上百年……
陆向北抱着趴在他怀里的顾程程,一指托着她的下颌,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沱红的双颊,女人闭着眼睛,不去看他,只是那不停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的紧张。
顾程程恨得牙痒痒,偏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索性偏过头去。
男人双手掰过她的脑袋,轻轻的用手理着扑撒一枕头的黑发,“我有话问你。”
顾程程睁开眼,怒视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你自己好好看看!”陆向北嗤笑一声,回身将床头柜的文件封扔到女人身上,转身去了浴室。
顾程程瞪视着男人的背影,随手抓起文件封,倒出里面的东西,看到那些照片,愣住了。
这是欧阳瑾给她穿鞋的画面。
那人角度抓拍得很好,连她这当事人看着这照片,都觉得他们之间流淌着一种叫深情的东西。
难道,陆向北如此反常,这是传说中的“吃醋”?
顾程程瘪瘪嘴,刚刚心里窝着的憋屈散了大半。
她一面收好照片,一面沉思,这照片是谁拍的,绝对不会是欧阳瑾,那天他们之间的相遇完全是巧合。
顾程程拢好浴袍,拖着酸疼的腿下床,敲了敲浴室的门,高喊,“陆向北……”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浴室门就打开了,男人裹着浴巾,淌着滴水的头发站在门口,胸口还有几缕明显的抓痕,透出红血丝来。
顾程程尴尬的收回放在他胸前的目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抬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我和他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信不信我?”
“我信。”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你信?你信你还这么对我。”顾程程满是委屈和愤怒。
陆向北慢条斯理的擦着头发,侧身越过她,靠坐在沙发上,懒懒的打量着愤恨的女人,目光落在她赤着的双足上,答非所问,“你很喜欢光着脚?”
顾程程被盯得心里发毛,双脚蹭了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浴室,砰地一声甩上门。
陆向北淡定的望着不断震颤的门,挑了挑眉,他打开衣橱,拿出一套她常穿的睡衣,犹豫了几秒,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裙,笑得不怀好意。
浴室门很快打开,伸出一个小脑袋,“能不能帮我拿下衣服?”
男人正在翻看手机,头也没抬,“你不是喜欢光着脚嘛,光着身子出来也一样。”
“这能一样嘛!”
“哦,原来你知道?”
“陆向北!”女人咬牙切齿。
“嗯。”男人站起来身,走到门口。
“说吧,什么条件。”顾程程无力的闭上眼。
“除了在卧室,一律不准光脚。”
“嗯。”
“衣服不准穿得太紧,裙子不能太短。”
“嗯。”
“两套睡衣,你自己挑。”
顾程程看着男人手上那轻薄透明的吊带裙,彻底噎住,“你从哪里弄得这种东西?”
“陆向西寄给你的,不好意思,我下午拆了你的包裹,她在便条上说是今年最流行的情趣款式。”陆向北语气淡淡,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哪里有丁点儿不好意思。
“陆向北——”顾程程只剩下气急败坏了,“还有什么条件,通通说出来吧!”
“不准跟陆向南、欧阳瑾之类的见面。”
“……”
“怎么,做不到?”
“当然做不到!一个是你大哥,一个是工作伙伴,能不见面嘛!”顾程程火气彻底上来,对着男人大吼。
“那好,不准私下见面。如何?”男人嘴角绷着丝笑意。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程程一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睡衣,一边嘀咕。
“程程,我跟嫣然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男人站定,回头说道。
“那是哪样?”顾程程很快套好衣服,走了出来,低头整理衣角,长发遮住了脸上的神色,只有她心里知道,她此时的紧张,她想知道原因,希望陆向北能够亲口告诉她。
“我上次跟你说过了,我不能说,这涉及别人的隐私。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就算不是恋人,也是,亲人。”
“亲人——”顾程程心里划过深深地失落,抓过掉落在地的枕头,一把甩在男人头上,“你去和你的亲人相信相爱去吧!”
说完,拉开房门,跑到客房一把将门关上,背靠着门,一边喘息一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很快响起敲门声,“程程,开门,别耍小性子。”
“我要睡了,别打扰我。”
“程程……”门外响起男人的叹息声,“我说过,让你相信我。”
“我信你,你相信我了吗?”
“我信你,我今天只是在吃醋。”
“那你就当我也在吃醋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门外响起脚步声,应该是陆向北走远了,顾程程彻底失去支撑,滑坐在地板上……
陆向北和喻嫣然之间的关系,她实在无法释怀。
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