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程程从车上下来,极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将胸前硕大的蝴蝶结往上提一提,再把大腿处蓬松的蕾丝往下拉了拉,如此反复,站她旁边的小鬼头已经笑出声来。
“二嫂,你要相信我的审美眼光,你绝对是今晚上最漂亮的。”陆向东小胸脯拍的啪啪响。
顾程程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恨恨地道,“我就知道,你这小鬼靠不住……”
“哎哟,二嫂,”陆向东连忙掏出一面小镜子,左右打量,“你别弄坏我的发型啦!我可不能被落凯旋那小子比下去。”说着,小心翼翼的扒拉了两下头发。
顾程程无奈,牵起他的手,“走了,你那几根头发都做了一下午了,我们都快迟到了。”
顾程程今天是陆向东的女伴,参加他死党落凯旋的十岁生日party。
她按照陆向东的要求捯饬,就成了这副模样。一字肩粉色礼服,胸前挂着个蝴蝶结,下面是娇俏可爱的蓬蓬裙,可是长度将将只到大腿,配着高高的发髻,踩着五六公分的金色高跟鞋,这完全就是coseplay迪士尼的童话公主的装扮,就差让她戴一头雷人的金发了。
陆向东挺直小腰板,正打算迈进去,一只大手按在了他肩膀处,同时传来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臭小子,我老婆你也敢截胡?谁给你的胆子,嗯!”
“二哥,”陆向东机械地回头,腆着张小肉脸,“是爷爷让二嫂陪我过来的。”
“我还不知道你。”陆向北挤到两人中间,劈手夺过女人的手,搭在他手腕处,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顾程程横了他一眼,“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有事?”男人似笑非笑的忘了她一眼,“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约会!”
“懒得理你!”顾程程回头,向跟个小媳妇似的缀在后面的陆向东招了招手,“向东,快来,我们一起进去。”
陆向东立刻满血复活,马上靠了过去,偷偷地对着二哥做了个鬼脸。
这是栋三层小洋楼,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楼布置特别温馨,宛如童话王国。一群小绅士、小公主来往穿梭,好像进了小人国似得,而一起过来的大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沙发上聊天。
陆向东很快和一群同学汇合,而陆向北也被生意上的朋友截住,得,最终剩下她孤家寡人。
左右无事,顾程程决定去花园逛逛。
园林是仿欧式建筑,多的是喷泉和各类雕塑。
借着灯光,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也许是画画多年,她向来观察入微,很快发现,每个雕塑的右下角,都会有个一模一样的图案,而那线条笔画,却让她熟悉至极,可总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正蹙眉凝思,一个声音突兀的传了过来,“喂,你羞不羞,盯了老半天了。”
顾程程回头,是个半大孩子,穿得特别绅士,头发都抹了头油,一丝不苟的贴在脑门后,五官很硬朗,线条分明,这时正抿着嘴,对她一脸指责。
“我有什么不对吗?”顾程程惘然。
“你瞧瞧你眼前是什么东西?”对方口吻特别嫌弃。
顾程程抬头,才发觉,这个雕像是个裸男!雕像比较高,重点部位刚好和她身高差不多,她刚才站这儿沉思,脸刚好对着那儿。
顾程程大写的囧!
她想着好歹也解释那么一两句,极不好意思的回头,咦,人呢?就这么走了!
经过这么一遭,哪有心情再逛,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往回走。
刚走到大厅,陆向东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头扎到她怀里。
“二嫂,你去哪儿呢?二哥到处找!”正说着,陆向北翩翩走近,毫不留情地将怀里的脑袋扒拉开。
顾程程对着面色不虞的男人笑了笑,自觉挽过他的手。
“喂,你这女人,自己马子长得不赖嘛,跟我比虽然差了点,也不至于对个石像看半天吧?”熊孩子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再次在身后响起。
顾程程身体一僵,是那个小熊孩!心里把他唾弃个遍,一遍遍提示自己,不生气不生气,至少他还给面子,没说那石像,嗯,衣服穿得少。
她回过头去,正想开口。
“咦,你这女人长得不错,很符合爷胃口……”
“落凯旋,你这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调戏我二嫂。”陆向东清亮的嗓音直接打断,神情像只愤怒的小狮子。
“不会吧,结婚啦?”小熊孩满是失落,“结婚就不方便下手了。”
陆向东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一把箍住对方脖子,将小熊孩压折了腰,只听他嘴里直嚷嚷,“陆向东,放开我,爷今天生日,爷最大,好歹给点面子,爷还要把妹子了。”说着,还艰难的抬头,对着顾程程的方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谁叫你不长眼,调戏我二嫂。”陆向东跳起来,整个重量压他背上。
陆向北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半大孩子扭成一团,“你看你,这么会儿功夫就去招蜂引蝶呢?”
顾程程哼了哼,一脸嘚瑟,“没办法,魅力大呀!”
“看雕像?不会看的是裸男吧!”男人的声音在头顶闲闲响起。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冻住,这也能猜到?
“下面百分之八十都是这种风格。”陆向北好笑,拿手扯她脸蛋。“走吧,去那边房间换件衣服。”
“嗯?”顾程程茫然望着他。
“你喜欢穿成这样?”说着,男人将手抽出来,贴在她肩膀处,那里是大片裸露的肌肤,灼热异常。
“是向东准备的衣服,我也不知道是这款式,再想换来不及了。”
“你居然信得过他?一个九岁孩子的审美。”陆向北接过叶帆递过来的袋子,边走边嘲讽。
“你不是晚上有事不来吗?”她问道。
“哼,临时取消了。”陆向北目不斜视,拥着她朝前走。不由想起,无意中看到陆向东朋友圈晒出的照片,居然敢给他老婆穿这种衣服,简直——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推了工作,前后脚赶了过来,顺便让叶帆重新买了套礼服拿了过来。
“你帮我守着门口吧,我换了衣服就出来。”顾程程拿过袋子,说道。
“你确定?矫情!”陆向北夺过袋子,拧开门,头也不回的走入房内。
顾程程对着男人的背影挥了挥拳头,跟了进去。
等到穿戴妥当,走出来时,晚宴已经开始。
台上,落凯旋那熊小孩正在和他父母切蛋糕,而上面却出现一个出乎预料的人。
那个和落凯旋一起切蛋糕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喻嫣然!
顾程程明显一怔,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陆向北注视着台上,并没特别表情。
一个小脑袋靠了过来,正是陆向东,噘着嘴瞪着眼,明显不高兴。
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问道,“这是怎么啦?”
“二嫂,”陆向东将头靠在她身上,声音莫名委屈,“喻嫣然居然是那臭小子的表姐,早知道,我就不跟他好了!”
“傻瓜,他是他,他表姐是他表姐,不一样的人。”
“他那时候夸他表姐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中国女人,明明跟二嫂比起来,差好远!是不是,二哥?”陆向东抬头问道。
“对,向东这次眼光勉强凑合。”陆向北含笑答得干脆。
喻嫣然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他们。
她亲自拿着个小托盘,装了几份蛋糕,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今天是凯旋生日,没想到向东和我表弟居然是同学。来,向东,吃蛋糕。”喻嫣然笑着,递给陆向东一块,“顾小姐,要来一块么?向北哥哥向来不喜欢吃甜食的。”
顾程程不可能忽略她眼中的那丝得意和挑衅。她脸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掐了把陆向北胳膊内侧的肉,“受他影响,我也不太喜欢吃甜的,不过,有点饿了,要么,向北,我们俩分吃一块吧?”
她娇滴滴地说着,拿过一块蛋糕,自己咬了一口,再举起来,无声邀约。陆向北似乎犹豫了几秒,才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顾程程心满意足。
“表姐,我给你介绍我的好哥们。”落凯旋从同学中钻了出来,左右瞟了下,“原来你们早认识啊?”
“以前在国内孤身一人,一直是陆家照顾我的。”喻嫣然柔声说着,神色又伤感又落寞。
“表姐,你放心好了,以后有我照顾你!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小男子汉胸脯拍得啪啪响。
“小孩子家家,让陆先生见笑了。”落凯旋的父亲走了过来,是个三十六七岁的男人,个头很高,穿着一套乳白色中山装,儒雅又严谨。
刚刚隔得有点远,又只注意喻嫣然,并没看清落父的样貌,这会儿走近,顾程程只觉得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扑面而来,让她一阵恍惚,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
因是小孩子的生日会,宴会都是果汁,汽水,奶茶的,并没有酒水。
落父拿了一杯果汁,笑着向陆向北打招呼,显然,两人已经认识,顺便,看了陆向北身边的女伴一眼,就这一眼,让他的神情骤变,手中的杯子也掉在地上。
他顾不得地上的玻璃渣,一脚踩在上面,双手停在顾程程脸侧,似要捧着顾程程的脸般,又怯弱的不敢,颤抖着双手,嘴唇也跟着哆嗦,小心翼翼试探着发问,“姐姐,姐姐,是你吗,姐姐?”
不知怎么,可能她离得比较近,顾程程似乎能体会到他那种小心翼翼呵护的心情。她没有回避,不忍心打破。
陆向北一把将顾程程拽到身后,冷冽地气息刺破了至杯子落地后,周围凝滞地空气,“落先生,你认错人了,这是我爱人!”
落凯旋的母亲正领着一位客人进来,看到这一幕,顾不得招呼客人,疾走几步,扶着激动得身子颤抖的人,含笑环顾一周,“各位,请随意。”
陆陆续续围观的人散了开来。
落先生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被陆向北护在怀里的顾程程,再看了眼站在一旁,不知何时脸色煞白的喻嫣然,他神色恢复如常,“陆先生,见笑了。陆太太,真是对不起,因你实在太像我那位故人了,我一时眼拙,认错了!”
“不仅样貌长得像,连神态着装都如出一辙。”落先生补充道。
顾程程新换的是件白色的礼服,仿旗袍的款式,很修身,典雅大方,像极民国时期的仕女。
顾程程对他一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对于他的歉意,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落先生,中国人口众多,偶尔撞脸也不稀奇。我们先去那边坐坐,你招呼其他客人吧!”陆向北半拥着顾程程转身。
“等等,这位陆太太,能否认识下,在下落缤纷。”男人说着,伸出手。
顾程程伸过手,笑道,“落先生,您好!我叫顾程程。”
落缤纷看着走远两人,嘴里依然喃喃,“像,实在是太像了。”
“像什么?”落夫人拉过丈夫的,“走啦,那边还有几位朋友,过去打个招呼。凯旋,嫣然表姐和你瑾哥哥就交给你咯。”
“瑾哥哥来了吗?”落凯旋兴奋得问道,拉过喻嫣然的手,不由惊呼,“表姐,你手怎么这么凉啊?生病了么?我找瑾哥哥陪你。”
说着,就四处张望,马上发现不远处的人影,扑了过去,“瑾哥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了。”
“今天是落小爷大寿,瑾哥哥不敢缺席呀!”欧阳瑾扶着他的肩,笑得和煦。
“瑾哥哥,表姐生病了,她的手好凉!”落凯旋急急道。
“哦,空调开得低,可能着凉了。要么,你负责招呼你的小客人,瑾哥哥带她去楼上休息,如何?”
孤家寡人的陆向东左看看,右望望,嘴里嘀咕着,“这世界真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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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嫣然走得很急,再也维持不住那袅袅婷婷的步态,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咚咚地响着,全然忘了身后跟着的人。
欧阳瑾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看着急急上楼的人,站在楼梯转口处,居高临下的望着沙发区,正给陆向北擦嘴的顾程程,嘴角闪过一丝兴味,“认错了么!”
客房内,喻嫣然瘫倒在沙发上,脸色煞白,闭目不语。
“还真病了?”欧阳瑾倚在门口,闲闲问道。
“我歇会儿就好了。”喻嫣然睁开眼,坐正身体,面对他有那么丝拘谨。
“怎么?怕我?”
“怎么会。”喻嫣然笑得勉强。
“难道,很久没睡在一起,有隔阂呢?”欧阳瑾说得粗俗而直接。
顾程程无言以对,等她再回神,门开着,但门口已经没有欧阳瑾的身影。
她不由长吁一口气。
闭目休息了会儿,她猛然睁开眼睛,急急从手袋中翻出手机,走到露台,拨了个电话。
“王哥,是我。”
“嗯,帮我查个人,叫顾程程,顾氏私生女,陆氏集团陆二少的老婆。”
“对,就是上次那个小贱人。”
“命真大,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查的越详细越好!”
……
挂掉手机,喻嫣然靠在栏杆处,垂首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绿叶扶苏,这个梦幻得像城堡的家,不就是每一个女孩子小时候的梦想么?她绝对不能失去!
喻嫣然嘴角挂着冷然的笑,指甲陷进肉里都没有感觉到。
站了会儿,正打算离开。没想一转身,就看到欧阳瑾高大的身影立在露台门边,手上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
喻嫣然吓得倒抽一口气,手机都掉在地上。
欧阳瑾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那种经历过血雨腥风洗礼终归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讯息,残酷、冷漠、鄙夷、严厉……像一簇簇开刃地利箭,一起射了过来,喻嫣然无端地打了个冷战。
她浑身发凉,头脑高速运转,先前那番话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应该没有透露什么信息吧,只是好像提到过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恐惧得发抖,手软得捡了几次,都没把手机捡起来。
欧阳瑾走了过来,弯腰拾起手机,递给喻嫣然。
喻嫣然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犹豫着伸手去拿。欧阳瑾把手机捏得很紧,她一抽,没有从他手里抽出来。
欧阳瑾幽幽开口:“我近年来修身养性,不再对付女人,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喻嫣然僵住了。
“你尽可到处兴风作浪,水性扬花,陆向南也好,陆向北也罢,但是如果你伤害到顾程程,那就是我例外的时候。”
他手一松,手机落到喻嫣然手里。可是喻嫣然却没接住,手机又跌落在地上。
欧阳瑾转过身,大步离开,留下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不要仗着欧阳天青的宠爱,就无法无天,这宠爱,你还不一定有这资格享受”。
喻嫣然半晌才回过神来,打着哆嗦,踉跄着跑了出去,任手机孤零零的躺在露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