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枫谷,谷如其名,满目望去都是嫣红的枫树。乔祾祯站在谷峰,四处环视着地形,似在深思着什么。
“祯弟,如何了?”身旁衣冠华贵,较他年长一些的少年,亦环视着枫谷,有些不明的望着乔祾祯问。
“地形倒是挺好,就是不够偏僻,算不得最好的场所,继续找吧。”连续找了多日的他摇摇头,否定了将这里作为他的秘密练兵所。
“时间不多了。”刘欣蹙眉。
乔祾祯猜到了什么,“怎么,他们又逼你了?”
“嗯。”刘欣点头,“朕会登上帝位,本就不在王氏一脉的算筹范围之中,若不是先帝汉成帝膝下无子,他们才不得不依了先帝将朕召回长安立为君王,祖母与太皇太后素来积怨已久,他们根本看不得朕坐上这个皇位。朕与祖母久居定陶,此番归来,朝中根基不稳,只怕那群人是想要将朕变成傀儡皇帝啊!”
“不会的,即便他们存有这样的心思,我也不会让他们将皇上变成只容他们操控的傀儡的。”乔祾祯坚定道。
刘欣叹道,“说起来,如今在这朝中,朕最信任的,便是师将军同你了。师将军在长安多年,虽然人脉根基皆都扎实,但若将诸事皆都交由师将军来做,必然太过招摇,朕怕师将军惹祸上身。你是朕从定陶带来的,他们对你不熟,去了解也得花些时日,所以只能辛苦你了。只是,将事情交予你做的同时,朕又不能立刻给你高官俸禄惹人耳目,只怕是要委屈你了。”
乔祾祯微微一笑,“哈,我应得的。皇上现在手上并无实权,必须一点点的将权利从那些人的手上夺过来,这一步急不来的。若是太急,必然锋芒大露,定遭血光。”
对于乔祾祯的话,刘欣极其宽慰,“祯弟懂朕便行,朕还怕若是来长安之后亏待你,你会心有不甘呢。看来,当年的八拜之交,是朕的幸事。”
“亦是臣的幸事。不过依照皇上的意思,在朝堂上,我要先略表平庸些了。”乔祾真笑。
“嗯。”刘欣点头,“朕将看似平庸无能的你,派往定陶边境,王氏外戚必定认为朕中庸无能,只会信任一些无能之辈,对朕与你放松警惕。皆时你到了定陶之后,便回到了朕的故地,那里不在王氏外戚的掌控范围内。那时你一举扫平匪邦,安定边境,大捷归来,朕再将你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将汉室重兵交予你来保管,只怕朝堂再无一人敢说一字不服!”
太过沉重的希望,压在了他年少的肩头,乔祾祯面色严谨的转而对着刘欣行礼,郑重道,“臣弟一定竭尽权利。”
“朕相信你。”同样,不甘于只做傀儡的帝王,重重的拍了拍乔祾祯的肩膀,“朕的江山,要靠你替朕慢慢撑起了。”
乔祾祯回,“哈,臣弟何德何能,只有皇上有雄心抱负,心系江山,臣弟才能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哀帝刘欣的年纪,长他不过两岁,今年也才一十八岁。这天下事,交付于少年手,只怕远比想象中的艰难许多。
但正是少年,才会有满腔不甘平庸的热血。只要帝王明智,为臣子的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他们曾相识于微,乃是点香的八拜之交,于忠于义,这是他的分内事。
“对了,祯弟你准备何时动身返回定陶?”刘欣问。
乔祾祯微笑道,“暂且不急,皇上来长安,定陶的旧部很多不便跟来。等臣弟寻好了地方,将第一批暗卫培养出来,确定能保全皇上安危,那时再走也不迟。”
“行,朕等着。”望着乔祾祯的笑容,刘欣也笑了。他嘱托道,“凡是别太劳累。”
他回,“哈,算不得劳累。不过皇上,臣弟刚到长安后,便挨个的去拜访了朝中的一些官员。明面上是跟他们拉拢关系,意欲向他们表示我想同王氏一脉畔交情,暗中却是观察一件事情。”
“何事?”刘欣不明。
“在他们王氏一脉,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和谐。若是有心,只怕有些人,能被我们策反归为己用。”乔祾祯道。
“这朕也知道,早先就暗中命心腹去查了。”刘欣了然。乔祾祯问,“那皇上是想好从谁入手了吗?”
刘欣点头,“现下有个尚好的人选,官职也还算的过去,若是善加利用,可造成王氏一脉的嫌隙。这件事情,我已交给其它人去办,祯弟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尽快前往定陶,否则朕这颗心如何也定不下来。只有边境定了,朕的心才能安定。”
“好,我一定尽快。”乔祾祯应。
“那边似乎是祯弟你的亲信。”刘欣一个目光扫了过去,看见了峡谷的小道上。驾马车的人,刘欣见过多次,这个人时常跟在乔祾祯的身边。他顿了一下,朝着挑开的车帘内望去,又道,“马车里似乎是个女子。”
乔祾祯顺着刘欣的目光看去,有笑意浮上嘴角,意味深长道,“确实是个女子。”
还是个挺不好招惹的女子。
“祯弟你?”刘欣上下打量着乔祾祯,从他的神色中猜出了什么,调笑道,“祯弟啊祯弟,你这是太不厚道了,既然有了心上人,为何朕上次意欲为你指婚之时不说?你害得朕思前想后的想着哪位公主亦或是重臣家待字闺中的小姐同你年岁刚好,好挑个好的许给你。”
“臣弟不是说了臣弟的婚事,不喜涉政,臣弟对皇上任劳任怨,心里可就对皇上有这一个请求啊!若是动了皇上的金口指婚,那必定得涉政啊!”乔祾祯神色自若的回。
刘欣点手指他,“你啊你!当真不要朕指婚?”
他回的干干脆脆,“说不要就不要!”
话说着,马车早已慢慢停在了空旷处,她站在马车上,不停的朝着他招着手,眉飞色舞的喊道,“乔郎~”
“哈哈哈……”听了她对他的呼唤,刘欣在一旁笑了出声。同样也没想到她会这般称呼自己,乔祾祯嘴角也动了动,淡定的一声不啃。
此时的她,欢快的脚步如同雀儿一般,丝毫没有看见他们暧昧至极的眼神,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他的面前,双眼如星般的仰视着他,满满的都是想念。
刘欣侧目望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乔祾祯,一脸的玩味,“祯弟,何不介绍介绍。”
“不得无礼,还不叫皇上!”乔祾祯眼睛一瞪,冲穆苒示意道。穆苒闻言心‘咯噔’一惊,急忙吓的跪在地上,“小、小女子穆苒,见、见过、皇上。”
亲娘呀,吓死她了!
虽然她那个爹爹总是将他们是皇亲国戚挂在嘴边,可他们和皇室的关系充其量就是个远房亲戚,若不是她爹爹是当朝三品官员,除了她的姑父哪个皇亲国戚会理睬他们家啊?先帝汉成帝在世,她总共就进过两回宫,看见的还都是一些内眷,哪里会知道眼前这个人便是新皇哀帝啊!
她这横冲直撞的,万一惊了龙驾,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想着,她只觉得脖子一凉,切骨的寒意在五月天生生的钻进了她身体,她猛的缩了一下脖子。
“她这是……?”刘欣被她的反应给弄的莫名其妙,不解的看向乔祾祯。乔祾祯憋笑,“她这是在担心她的小命,怕被砍脑袋呢!”
“……”刘欣无语,在穆苒的面前蹲下。他这一蹲,穆苒的脑袋缩的更紧了。忍不住的,刘欣也笑了出声。他好笑的问,“怎么,朕很像喜欢砍人脑袋的样子?”
穆苒鼓了鼓嘴巴没有说话。
皇宫她进去过两次,每次进去前都是热热闹闹的,可过不了一会,那些明争暗斗的娘娘们就发起了狠劲。
她亲眼看见一名宫女被娘娘拔了脚趾甲。
自打看见那女宫女被拔了脚趾甲的事情后,她就再也不敢去皇宫了,以往皇宫要是有什么宴会可以带着大臣家眷的,别的小姐夫人都争前恐后的去,就她一个人赖在床上装病不起来,爹爹怎么喊她都不行。
娘娘们尚且这般可怕,更何况皇上了!
乔祾祯插嘴,重重点头,“很像。”
“祯弟你!”刘欣无语,白了乔祾祯一眼。乔祾祯装作看不见,翻着眼睛望着天空。刘欣也不再逗弄穆苒,同乔祾祯道,“看她这样子不太经吓,祯弟你就不要吓唬她了。”
她不经吓?
玩笑!
乔祾祯笑而不语。
“平身吧。”刘欣和善的扶着穆苒,“抬头看看朕,看看朕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穆苒不语,鼓了老大的劲儿才敢抬头朝着刘欣望去。这一看,她竟然愣住了。眼前的这个皇帝,长相儒雅,气质温和,一点都不像传言中一言不合就砍人的帝王。
“怎么,现在见朕,还怕吗?”刘欣问。
穆苒不好意思的笑了,使劲的摇着头。
刘欣眼睛眨了眨,又问,“那朕像什么?”
“像……”穆苒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她冲着刘欣干笑两声,求救的望向了乔祾祯。
她这有恐皇症啊!
她看见宫女被拔指甲的时候刚九岁!那件事情在她年幼的心灵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看见宫女被拔指甲拔的血淋淋之后,她就对皇室的所有人都有着莫名的恐惧啊!她这番跟长相偏温润的刘欣说话,要不是强忍着,她也早就瘫在地上了。
刘欣将穆苒发虚的样子全看在了眼底,索性也不再逗弄她,毕竟她是自己义弟的心上人。他抬头望着天色道,“也罢,这次朕就放过你了,朕也该回宫了,若是回去迟了,只怕那群老狐狸要心生疑惑。”
“我送送你。”乔祾祯回。
“不必了,朕来时带了侍卫暗中保护。你的任务很重,花前月下的时间并不多,趁着有时间,好好享受一下这郎情妾意的时光吧。”刘欣很是体贴的一个人向着峡谷出口的方向走了。
望着刘欣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乔祾祯和穆苒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孤独,一种属于帝王才有的孤独。
以前在定陶的时候,乔祾祯从未从刘欣的身上看见过这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