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两人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萧亭嘴角微微一勾,浮出了少许难以言说的笑意。他仰头轻舒口气,将装着旱魃的瓶子收了回去,转而朝着彩蝶修炼的那个山谷而去。帝江伤势未愈,方才来时将它留下,此番他要去接它去冥界。
可是,还未靠近,远远的便听见山谷中传来打斗的声音和帝江咆哮的声音。从那声音中萧亭能听出来帝江很生气。他急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定睛一看,在长满野花野草的山谷中,一名消瘦的女子浮在半空,不停的躲避着帝江的攻击,手中的八卦镜墨迹如刀刃,也不客气的反击帝江。
怎么是她?
萧亭拧眉,想要阻止他们,可是狂怒的帝江突然飞向半空,一个‘神龙摆尾’,尾巴带着强横的气流,一下子就拍到了鹊翎的腰身上。远古神兽毕竟是远古神兽,即便是伤着了,暴走的时候那功力也是骇人,先前还是占据上风的鹊翎被它这么一拍,掌中的八卦镜脱落,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挥挥洒洒的飘落而下。
帝江真的是气极了,翅膀扑扇扑扇的,赤目凶光毕露,想要再度去攻击鹊翎。萧亭看不下去了,急忙迎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子飞身而上,同一时冲着帝江喝到,“帝江,住手!”
帝江听见是萧亭的声音,虽然是百般不情愿,但是依然慢慢的退了回去。萧亭双手托着鹊翎的身子,缓慢的落在地上,焦急的呼唤着,“醒醒,你怎么样了?”
“呃……”被重伤的鹊翎,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虚弱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萧亭,继而又缓慢的将眼睛闭上,无力的喘着粗气。
萧亭望着帝江,很是不明白它好端端的怎么会攻击一名凡人。帝江瘪瘪嘴,低声道,“是她先攻击的我。”
萧亭,“……”
“我想跟她解释,可是她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对我是招招致命。”帝江说的委屈极了。
一般人间的凡人,看见它只有两个反应,一个是恐惧一个凶恶,而她看它却满目皆是杀气。它招谁惹谁了,一上来就跟它动杀心。
“好了,没你的事情了,你到那边休息一会吧。”萧亭也知道,此事应该不怪帝江。帝江这样的形貌若是给人看见了,多半会认为是妖怪作恶。方才它应该也是被惹怒了,没办法才还手的!
萧亭细细的帮鹊翎查看了伤势,鹊翎虽道法不俗,但毕竟是一具肉体凡胎,伤的很重,失了血的脸色惨白无比,已然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萧亭顾不得深思,果断的将鹊翎盘膝坐在地上,自己正面对着她,掌心同她叠合,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慢慢的往她身上输。他是冥界阴官,她为活人,输给她的灵力不能太过强横,要柔和缓慢,她才能将这灵力归为己用。否则在她重伤危在旦夕的时候,阴气会反噬她的身体。
就这样,输了许久的灵力,自知犯了错的帝江,就这么趴在萧亭和鹊翎的面前,眼巴巴的望着他们。
渐渐的,鹊翎的额头出了汗,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许。感觉她再无性命之忧后,萧亭才慢慢的收回了手,朝着鹊翎望去。鹊翎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萧亭,努力的张着嘴巴,“谢……谢……你……”
话未完,鹊翎突然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萧亭不语,起身将鹊翎抱了起来,走进山洞将她放在了彩蝶的那张铺着被褥的石床上。她伤很重,如果将她留在外面吹冷风,想必撑不过明天。
彩蝶早就回来了,可是在鹊翎和帝江打斗的时候,怕死又跑走了。她见萧亭来了,躲在暗中偷窥的她,才敢缩手缩脚的回来,站在萧亭的身后,低声道,“公子……”
“麻烦帮我照顾她一下。”就算他是鬼,也是个男人,彩蝶来了就方便多了,他温和的嘱咐彩蝶。
彩蝶觉得,眼前的这位公子,比之前的那位公子好说话多了,也不那么令她感觉到害怕。她含笑着点点头,应下了,“好,公子放心。”
“有劳了,我出去待着,你有事便喊我。”本来心里想着接了帝江就回冥界的萧亭,因帝江失手重伤了鹊翎,又不得不留下来。他负手走出了山洞,来到帝江面前做下。帝江抬眼看看萧亭,欲言又止。
“你……”萧亭顿了顿,还是选择说了,“你毕竟是上古神兽,出手的时候尽量控制着点自己的力道。六界对人间的人,向来都要宽容,对功力强大的另外几界,较之人间显得苛刻到极点。若你失手误伤了她的性命,即便错在她先动的手,你也有可能被降罪。若控制得当,伤她六七成,不至于害她殒命,那事态再严重,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萧亭说的是事实,从远古到今日,人间的凡人,就好像享受一切的特权一样。他好几千年前为山中的一名猫妖,辛苦修炼好几百年才脱胎换骨变成人,他曾经经历过人、妖的区别对待。
“知道的。”帝江深深的看着萧亭,几分落几分感慨道,“你跟我说教时候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上神。”
“那如果真是那样,那位上神应该也希望你安好。”萧亭笑。
帝江点头。
“没事,等鹊翎的伤好了,我带你回冥界,在冥界没有人会将你当做妖怪恶兽,到时候你好好的养老。”萧亭安慰道。
“好。”帝江宽慰的笑了。
人心,其实有时候比所有的一切都要可怕。它当初不存害人之心,只想找个地方安享晚年,却不曾想始终有人想要捕捉它,诛灭它。
神界它是去不成了,或许去了冥界,会像他说的那样。
“天色不早了,你先行休息吧。”同帝江说了许久话的萧亭,起身理理自己的衣襟。帝江疑惑,“你呢?不休息?”
萧亭回,“睡不着。”
“唉……成全别人,苦了自己……”帝江望着走向远处的萧亭,听见弥漫开来的笛声,忍不住的又是一声幽叹。
……
翌日,天色蒙蒙微亮,鹊翎在那剧烈的疼痛中醒来。她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撑着身子坐下床,环视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是一个山洞,布置的有几分人情味。
只是,有妖气!
鹊翎眼睛猛的一抬,朝着前方看去。那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端着热水走来,满脸堆笑的和她说话,“姑娘,你醒啦?”
“你……?”鹊翎明明记得,昨晚救自己的是那天在灵山中处置青谷的那名吹笛子的男鬼。彩蝶坐到鹊翎的身旁,无视她的眼神,直接拿热毛巾给她擦脸。鹊翎四处游历惯了,从来都不习惯别人照顾她,而且眼前这个人还是个妖精。她身体一僵,本能向后躲了躲,皱眉道,“我自己来。”
“好勒,那我去给你叫那位公子。”她不愿自己照顾,彩蝶乐的轻松,同她打了个招呼,便往山洞外走。
公子?
鹊翎疑惑。
要说对于公子这个称呼,眼下这个社会可不多见,多半用于古时的男子。不过这个妖精应该活的蛮久的了,这样称呼男人,也没什么不妥。只是,那位公子是谁?难道?
她这厢想着,彩蝶笑吟吟的领着萧亭走了进来。鹊翎望着一声玄黑色古装、长发飘飘的萧亭,忽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彩蝶望着鹊翎的反应掩口轻笑,“姑娘,公子,你们聊,我出去看看。”说着,不及他们二人有所反应,她便一脸奸笑的跑了出去。
“你……”鹊翎按住自己受伤的地方,往石床上挪了挪,靠着石壁有气无力的看着萧亭。她张着嘴巴,仅一字出口,却又忘记自己想说什么。萧亭神色若常的上前两步,双指放在她的右手腕间。温热的感觉,一下子便闯进了鹊翎的心房,她睁大眼睛,脑袋空空的望着萧亭。
她做道士这么久了,碰过的鬼身体都是凉的跟冰块似的,他怎么会有体温?
“伤势无碍了,近期不可再大肆运功,稍加调养些日子便会好的。”鹊翎还未回神,萧亭的手便收了回去。鹊翎目光闪烁了一下,低下了眉眼。
“你怎会来此处?又怎会和帝江打起来?”萧亭很是疑惑。世界如此之大,怎么到处都能碰见这个鹊翎。以前处理古曼童的时候、在灵山的时候、现在又在这里,感觉哪哪都是她。
“我……接到了一个单子,说这里有恶鬼伤人。”鹊翎犹豫了一下,言明此番到巫山的原因。
她是人,她也需要养活自己的。她平时的收入,都是靠捉鬼降妖得来的报酬。只要有人请她,她没有理由不来。
萧亭又问,“那跟帝江有什么关系?”
鹊翎解释道,“我追着强烈的妖气而来,正好看见他趴在妖气最浓烈的地方,还以为伤人的便是它。”
萧亭,“我想,你误会帝江了。”
“啊?”鹊翎不明。
“帝江也是刚从阵法中脱困。而你口中伤人的恶鬼,已经被我们处理了,你白跑一趟了。”萧亭颇为无奈道,“不是所有的灵兽和鬼怪,都会伤人的,也有些人间的孤魂野鬼,是不得已才在人间游荡,我希望你以后看见那些孤魂野鬼,若理智尚存能够沟通的,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而不是全部以打散魂魄的极端手法来处置他们。”
鹊翎,“……”
他说的是前不久的自己。她因为全家满门被恶鬼所害,心中极度憎恶游荡人间的鬼魂野鬼、山精妖怪。她以前只要看见鬼怪,必定想方设法打的他们魂飞魄散。
“鬼在冥界,就像你们在人间的人一样,是有同等权利的居民,像你这样不论是非滥杀鬼怪,冥界会一一记载在案。若是你对冥界的罪恶值累积到一定程度,会有阴差来缉拿你的。”萧亭严肃的对鹊翎说,“之前因为古曼童的事情,我看过你的判官薄,你还差不了多少罪恶值,就要被冥界通缉了。”
鹊翎被萧亭说的无了言语,怔怔的望着他,“你是说,我快被冥界缉拿了?真的?”
“我跟你又不熟,何须骗你?”萧亭顿了顿,解释道,“我觉得你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才跟你说明白,或许有救赎的余地。否则,待你被冥界缉拿的时候,可就只能在冥界累世当差还债了。”
“我……”鹊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亭凝重的看着鹊翎。鹊翎慢慢的握拳,在心间回味着萧亭今日同她说的话。她不语,萧亭也不语,默默的看着鹊翎。终于,鹊翎鼓起勇气问,“我要怎么才能救赎?”
“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其实便是一种救赎的方式。只是,万不得再偏执。亡灵之前,本就为人,很多人比较的弱小,成了亡灵自然也不会强到哪里去。他们不愿去地府报道,心中肯定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何不用你的能力,来听听那些游荡时间的孤魂野鬼,到底经历了什么,在你能力和原则所承载的范围内,帮帮他们。而不是连解释的余地都不给他们就让他们永远消失。”
“可以吗?”鹊翎将信将疑。
“自然可以。”萧亭肯定道。
鹊翎神色复杂的望着萧亭,“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萧亭笑了,温声道,“我是冥界的阴官,因为我觉得如果你真心想去帮助那些弱小的冤魂,你会成为一名很暖的捉鬼降魔师。”
“我以前那么厌恶鬼怪,你会这么相信我?”鹊翎看萧亭的眼神,更加复杂了。萧亭挑眉,“信啊,缘何不信?”
“为什么?”鹊翎不明。
萧亭解了鹊翎的疑惑,“因为你三番四次的救我的小师妹,足矣证明你心地并不坏,只是缺少人指点你心中的迷津。”
鹊翎更加茫然了,“你的小师妹?”
萧亭回,“季尘。”
“原来……如此……”鹊翎有些明白了。萧亭想了想,又道,“你如果真愿意接受我的提议,我可以赋予你另外一些职权。”
“什么职权?”鹊翎急忙问。
“去冥界的职权。”萧亭解释道,“在人间,有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不是死人,却为冥界办事,此种人称为活阴差。而做活阴差的人,往往都是在积累功德。会更好的洗刷你身上对冥界犯下的罪恶值。”
人间可以签冥界的灵体做鬼将,而冥界的阴官一样可以签人间的活人做活阴差。而活阴差的存在,对冥界百利而无一害。冥界的活阴差不止一个。就连平常都不来人间的乔郎手下,都签了几个活阴差。
“活阴差?”鹊翎复述着萧亭的话,敛眉深思。萧亭也不催她,静待着她的回答。他想要鹊翎当活阴差,一来是因为近些年他没有再签活阴差,以前签的那些阳寿尽了,都去轮回了。二来因为他颇为看中鹊翎的功力,他曾经也拜过道门,对鹊翎早已有所耳闻。三来,季尘初到冥界,对冥界不熟,若是有个人间的人时常去陪陪她看看她,或许她会特别开心。而如果那个人是鹊翎,季尘肯定会更开心。四来,若是这样能救一个迷途知返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善德。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一个人好好的想想,若是考虑好了,知会我一声。”见鹊翎良久都没有再说话,萧亭想了想,负手起身,向着山洞外走。
鹊翎直视着负手离开的萧亭,心间的某个地方,在流传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等等!不用考虑了。”
萧亭停住脚步,回头看鹊翎。鹊翎咬唇握拳,心一横道,“我做,既然是我做错事了,我便自己来承担。”
“很好。”萧亭满意的笑了,食指在眼前一圈,一个特殊的文印便落在了鹊翎的手腕间。鹊翎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印记,眼波微动。
“这个是你为活阴差的印记,不可轻易暴露给人看见,若是以后在人间遇见了什么搞不定的事情,便通过它来联系我,我会出面帮你的。而这个印记,也可以将你传到冥界。”萧亭道。
鹊翎认真的点了点头。
萧亭询问,“我有事需要先回冥界一趟,你是要随我去冥界活阴差登记处报道,还是等伤养好了自己去?”
鹊翎凝望着萧亭,“我……我现在去吧……”
……
冥界,乔府。
红绫高悬,红烛点燃,冥界独有的阴风吹过,拍打着格子窗呼呼作响,红烛的灯芯慢慢的跳动着。而此时此刻,这一些落在季尘的耳中,都满是心安的感觉。
乔郎不知道季尘怎么了,什么话都不说,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季尘娇小的身躯,像是被他宽厚的胸膛紧紧包裹一般,温暖的一点缝隙都透不开。在这种温暖的感觉中,她冰凉的心慢慢的复苏,她仰头回望着乔郎,目光似水。
乔郎对着她的目光微笑,嗓音柔的像阳春三月的柔柳一般,“到家了。”
“嗯。”季尘点点头,将手从他紧绕的双臂中抽出,伸向了他的脸,眸中满满的都是深种的情根。
她呢喃道,“这样真好。”
“呵……”乔郎抿唇浅笑,转而抬手握着她的小手,沿着自己的脸慢慢的摸着、温存着。
是啊,这样的感觉真好。有她陪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望着他柔和的脸庞,季尘如痴如醉。她慢慢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努力的仰头,朱唇贴着他的唇,入喉深吻毫无预料的纠缠的难受难分。乔郎被季尘这一吻,勾的心里痒急了,双手情不自禁的放在她的盈腰,继而慢慢向下。
季尘颤抖了一下,呼吸微乱的将脸深埋在乔郎的颈窝,闭上眼睛沉醉,低低的问,“乔郎,你喜欢男孩女孩?”
他一点都不纠结,直接了当,“都要,各生一个。”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回答,季尘的脸颊滚烫,语滞,“你……”
“若是你愿意,各生两个也行。”乔郎贴着季尘的耳鬓调笑,不知不觉的便将她压了下去,嘴角半翘,玩笑道,“反正冥界对阴官,可没有人间所谓的计划生育。时光且长,不急。”
“乔郎……”季尘面红耳赤的望着乔郎,全身被他弄的痒到了极点。乔郎认真的看着半羞半嗔的季尘,挑眉道,“难道你不觉得,修罗殿太空了吗?”
季尘,“我……”
乔郎,“怎么,不想啊?”
“想。”季尘紧紧的抱着乔郎的腰身,随他散了自己的衣物,目光迷离的看着他,瘪嘴道,“可是孩子要多了,可烦人了,到时候尽横在我们中间。”
想着就头疼。
“噗~”闻言,乔郎笑弯了眼,“照你这么说,确实似乎有点多。”
季尘忽闪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乔郎,“怎么办?”
乔郎一只手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一握,绵长的吻又落在她的唇间、耳鬓厮磨,他在她的耳畔低语,“还能怎么办,先把第一个造出来再说。”
呃,好吧。
先把第一造出来再说。
季尘的心彻底酥了,迎着乔郎,热情的用肢体语言回应着他。这一出门,许久许久未能和他同榻而眠,即便是在身旁,思念竟还是深的让她身心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