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静静,天边的黑云仿佛又深沉了些许。萧亭从山下而来,远远的就看见乔郎将季尘紧紧的抱在怀中,两人的身影在清冷的月辉的照耀下,倒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回来了?”乔郎一抬眸,发现了萧亭提着许多吃的和两瓶酒负手站着,遂而开口道。萧亭点头,在篝火的对面坐下,视线落在了季尘的脸上。乔郎微微一笑,“她睡着了。”
“看来买了那么多东西,她也吃不成了。”萧亭摊手耸肩,言语中透着浓浓的无奈,将东西放在了一旁。
乔郎若有所思的看着萧亭。
“很久没喝酒了,陪我喝几杯酒吧。”萧亭装作看不见乔郎的眼神,娴熟的将购物袋打开,拿出了崭新的酒杯,一一的放在了铺着的餐布上。乔郎敛眉微微一笑,将季尘轻轻的放在了边上,而后走到萧亭的身边坐下,打开了酒瓶盖,给萧亭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霎时,浓重的酒气萦绕了鼻尖,乔郎嘴角一抿,浅声叹道,“这酒啊……”
“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萧亭细细的望着乔郎的神色变化,亦是无奈道,“山下没有更好的了,将就喝吧。”
从认识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乔郎的嘴一直很挑剔的。他若是有机会来人间,办事的闲暇就会去各大城市,为乔郎搜罗美酒带回冥界。
“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酒的人。”乔郎高举着酒杯,同萧亭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杯酒水入喉。
萧亭,“……”
“怎么了?好端端的看我做什么?”乔郎的酒喝完了,却见萧亭仍旧端着杯子,杯中酒水一滴未少,双目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脸看,遂而好奇的问。萧亭眼睛一垂,笑了,“没什么,只是觉得近段时间乔兄变化良多,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噢?我哪里变了?”乔郎不以为意的反问。
萧亭端着酒杯靠近了唇边,没有回答乔郎的疑惑。酒喝尽,又是一杯酒水斟满,萧亭抬起的视线又落在乔郎的脸上。
“你……”乔郎终于问了出口,“为什么不告而别?这几日去哪里了?”
“脚长在我的腿上,我去哪里需要时时跟你报备吗?”萧亭嘴角一勾,直接给乔郎呛了回去。乔郎被他的言语弄的一阵语塞,舒展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萧亭冲着乔郎挑了挑眉梢,大有一副挑衅的样子。
“萧亭,你心中怨我吗?”乔郎对视着萧亭的眼神,无可奈何的问。萧亭故作不明,“何以这般猜测?”
“你对她……”乔郎的目光微瞥,朝着睡的安静无比的季尘望去,“什么都好商量,但是她不行。”
萧亭挑眉,“怎么她就不行了?”
“萧亭,你我相识两千年了,往日我的事情无一瞒你,你我是知己。而你该知道,恨亦浓时,只不过是因为爱太烈……”
“我是喜欢她。”不及乔郎说完,萧亭便打断了他的话。萧亭在乔郎的目光下仰头望着夜空,似在回味过往,“她很可爱,很黏人,也很爱笑。每次不管遇到了多大的事情,只要稍稍那么一哄,她就会破涕为笑。乐呵呵的缠着我,不停说她最喜欢大师兄。”
乔郎,“……”
萧亭苦笑一声,继续道,“对比冥界人的死气沉沉,她充满着活力。她视我为兄长,我亦待她如同胞妹。”
这便是日久生情吧?乔郎低叹。若是别的,他都可以遂了萧亭的心愿,但是季尘真的不行。不管她前世是穆苒,还是今世的季尘,她都深住在他的心间。她是他的妻子。生前,他曾经说过,她是他唯一的夫人,这句话即便是岁月斗转,沧海枯竭,亦不会变。彼时恨太多,那句承诺他却一直记得那句承诺,所以在那时才会娶她。恨愈浓,只因爱太烈。
“我喜欢小师妹,但是,不代表我爱的是小师妹。”萧亭低头侧目,默默的望着乔郎。乔郎眉心微蹙,不是太相信他的话。若是不爱她,以往他对她百般相护,不惜跟他几番激烈争执,又是缘何?萧亭苦笑,“你真的那么确定我爱的是她,而不是别人?”
“你……?”乔郎越来越难以琢磨萧亭的心了。
“罢了,跟你摊牌吧。”萧亭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起身负手对着夜空,笑容愈发的苦涩,“我对小师妹真的仅仅是兄妹之情,我宠她护她,皆是因为我拿她当做自己的至亲胞妹,做哥哥的本来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妹妹的,你也不要总是揣测我是你的情敌了。”
乔郎凝望着萧亭的背影,真的很难相信他的话,“萧亭,你?”
“嗯?我怎么了?”萧亭回头看乔郎,笑容堆满了眉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说我不是你的情敌你不信,难道你非得要我跟你争小师妹你才开心啊?”
“不是,我总觉得你怪怪的。”乔郎摇头,那强烈的感觉更加深切了,可是奈何深思良久,也看不出萧亭哪里怪。
萧亭耸肩,重新坐回乔郎身边,不去斟酒,直接拿着酒瓶对着瓶口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很快的,他的脸上泛起了少许的红晕,微薄的醉意熏染的他的眼神都开始朦胧。他瞥眼看着乔郎,笑道,“怎么不喝了?”
乔郎肯定道,“你心里有事。”
“我又不是无心,心里怎会无事?”萧亭打了酒嗝,明明酒量好的不得了的人,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醉意明显的让乔郎想无视都不可能。乔郎不语,默默的看着萧亭。这么些年了,他们几乎无话不谈的。当然,虽然时常吵架,却从未因吵架影响过两个人的兄弟之情。
可是就在今晚,他发现自己真的对萧亭有些看不透彻了。
“没事,我不用你管,我好的很。”说着,萧亭突然往乔郎的肩头一趴,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打酒嗝一边说,“我恭喜你啊,多年的心结解开了,她也在你身边守着。恨人的滋味真的太痛苦了,你好不容易幸福了,千万要这样下去。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真的不一定是真的。以后千万不要再让那数不清的误会,横在本该相爱的两人中间。乔兄,我看到现在的你,就……嗝……就觉得开心。”
往日里萧亭都是一副温和之意对人,几时像今天这样无语伦次过?一时见乔郎也有些不知拿他怎么办好。他按住萧亭的肩膀,强行将他从自己的肩头掰开,关切的问,“萧亭?萧亭?喂!你怎么了?”
“没事,真没事。”见好哥们的肩膀不愿意给他搭,萧亭索性往身后一倒,左臂枕在头下,右手还拿着那瓶酒往嘴里倒。乔郎彻底服气了这个发酒疯的人,一把将酒从他手里拽了过来。
萧亭打滚似的翻了下身子,乔郎的头更疼了,“别乱踢,再踢踢到火堆了。”虽然他们都是灵体,但是确定要去玩火吗?
可是,萧亭根本听不进乔郎的话,直接一脚,腿蹬进熊熊燃烧的篝火中。乔郎白眼一翻,嫌弃的将萧亭往边上推推,吐槽,“愿意被烤,你就烤着吧,正好明天早上可以撸串儿。”
“没人性,唉……”许是被火烤的难受,萧亭慢慢的将腿收了回来,躺在地上缩成一团。乔郎勾唇冷笑,“我本来就不是人,不需要人性。”
萧亭,“……”
乔郎将萧亭掰的正面朝上,蹲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的脸,直截了当,“装疯卖傻可就没意思了。”
“我要是能装疯卖傻就好了。”果真,萧亭揉了揉眉心,双手塞进了头下,错开乔郎的眼神,注视着漫天的繁星,心思深重的样子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乔郎气结,“昔日在我眼中洒脱的你,几时变成眼下这个样子了?”
萧亭淡淡回,“这样子不好吗?至少眼下的我不会因爱生恨。”
“因爱生恨,那也该有个对象,你否认你对她有别的心思,那你可是在游历人间的时候,遇到了喜欢的人?”思及此处,乔郎有些明目,“你的下一劫,是情劫,若是这般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你至少说出那个人是谁,也让我有办法帮你缓一缓劫难。”
“我若说了,你会信吗?”萧亭问。
乔郎问,“缘何不信?说吧,千年一劫,可不是普通的劫数,说出来我才可以想办法。”其实他们的劫数很多,但是一些小的劫难可以用强大的功力躲去,唯有这千年一劫无法躲无法避,明知很难渡,都要迎难而上。
望着乔郎关切至极的眼神,萧亭无所谓的耸耸肩,“算了,不跟你说了,死就死吧,不就一个情劫吗?有什么了不得的。”
“你!”听着萧亭的话,乔郎的脸色沉了下来。
“开玩笑的。”见乔郎急了,萧亭玩笑似的回。乔郎懒懒的翻了个白眼,调个头懒得看他。
萧亭神色复杂的望着乔郎的背影,无言。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提醒乔郎道,“钟离远你当心点。”
“何以这般说?”乔郎问。
“他来找过我几次了,想要说服我同他联手,对付你。”萧亭将之前的事情全部对乔郎说了,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听的乔郎眉头抖了抖,好笑至极。他和萧亭两人在修罗殿时常吵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时常吵架,不代表两人就一定会成仇人。这也是他一直纵容萧亭的原因。萧亭能做的事情,换做了修罗殿任何一个来做,那一次便必死无疑。
“钟离远有问题,我早开始怀疑了,只是苦无证据,一直不好下手。”乔郎也未曾瞒萧亭,“不过快了,等巫山归来就应该可以拿到证据了,那时就是收拾他的时刻。”
“好啊,我等着看戏,反正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了。”萧亭饶有兴味的说。乔郎挑眉,“哟,这会我们的萧大圣人身上不散发着神圣的光辉了?你那颗慈悲之心呢?”
“被你吃了。”萧亭回了乔郎一个大白眼,侧身一斜,闭上了眼睛,懒得再和他说话。
乔郎也有些泛了,他起身走回季尘的身边,帮她掖了掖毛毯,盘膝坐在她的身边,一边打坐修炼一边休息。
只是,他不见,他闭起眼睛之后,萧亭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望着他们的眼神中百种情绪掺杂,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