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希影果然又来,带来了许多煮好的肉骨头,一应堆放在了帝江的面前。远远的闻着肉香味的帝江,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口水拖到了地上。
“前辈,请。”虽然这钱花的格外的肉疼,希影还是满脸堆起了笑容,冲着帝江示意。帝江毫不客气的一把撸,把所有的肉骨头全撸自己的前面。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先说好,等我吃饱。”
“嗯,前辈尽情享用。”希影点头。
他买来的食物,不仅仅是肉骨头,还有别的一些东西,跟昨天帝江吃的那些分量差不多。他觉得,这些应该就是帝江平日里的食量,吃到最后留下一根肉骨头给他应该不是难事。
“年轻人,你搁这趴着,我吃不安稳。”帝江拿过一根肉骨头,眼睛骨溜溜的乱转。希影嘴角抖了抖,妥协道,“那晚辈去边上待着,还请前辈记得昨日答应晚辈的事情。”
“记着呢,忘不了。”帝江信誓旦旦的回。
希影觉得,帝江好歹是只上古神兽,应该不屑骗他这样的后生晚辈。他冲着帝江微微一笑,“那麻烦前辈了。”
“嗯嗯嗯。”帝江连连应声。希影又是深深的望了眼帝江,没有再多言,转身离了帝江些许距离。但是他没有走远,搁后院的一处假山下坐着,远远的看着帝江。虽然说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希影方走,帝江便迫不及待的屁股一转,背对着希影,将诸多的食物全部往怀中揽了揽,开始胡吃海喝起来。希影坐在它背后,伸长脖子想看看帝江吃的怎么样了。可是帝江的身躯太庞大了,完完全全的遮住了希影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帝江吃东西的‘吧唧吧唧’声。
“唉……这吃相……”听着帝江吃东西的声音,希影忍不住的笑了笑,脑海中回忆了前尘过往。
千百年前,他还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匹雪狼,那时候一入了冬,深山中的雪狼成了饿狼,若是遇见了可以果脯的食物,也是这样狼吞虎咽的吃。
成堆的食物,吃了很久。希影怕帝江吃嗨了给忘记了,冲它的背影提醒道,“前辈,莫望了晚辈要的东西。”
“啥?啥东西?”帝江一副茫然的回,吧唧的声音更大了。希影眉头一拧,急忙冲到帝江的身边。
此番,他带来的东西,已经被帝江吃的差不多了。仅剩了一些瓜果的残羹,哪里还有所谓的半点肉类。
“你!你全吃完了?”希影心肝抽疼,怒问。帝江一副纯良的眨眨眼睛,“咋,你带的这一堆食物,不是给我老人家吃的啊?”
希影道,“是给你吃的不错,但是前辈不是答应给我留一根肉骨头的吗?”
“啊?肉、肉骨头啊!”帝江‘咕咚’的吞了一口唾液,似在回味着刚才的香味。旋即,它舔了舔嘴唇,一脸满足的说,“味道不错。”
“你!”希影的拳头猛的紧握,眼神逐渐冰冷。感情,这个老东西是在耍自己玩呢?
“你你你,你别急啊!方才吃到最后一根,确实是想给你留着的。想着你要咬三分,我就寻思着要给你咬的一分不差。咳,可是你不知道,我这嗓子眼大,一下子没注意,整根滑进去了。”帝江谎撒的连眼睛都不眨,还张着一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咽喉给希影看,“你看你看,我这嗓子眼虽说大,可刚才也差点没卡死我老人家。”
希影眼睛慢慢的眯,冷冷的看着帝江自说自话。帝江嘴巴一收,试探着问,“今天纯属失误,要不你明天再带点过来,我保证给你留下?”
“前辈是觉得晚辈很好骗么?”希影冷笑,蓝色的瞳孔中,怒意越烧越盛。帝江很是无辜的瘪瘪嘴,慢吞吞的转身,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萧亭给他建的大房子里趴下歇着了。吃饱喝足的他懒洋洋的冲着压抑愤怒的希影道,“年轻人,真怨不得我,你杵在这也没用了,明日再多带一些来吧。”
他合上了眼睛,没一会呼噜声便撼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希影牙关咬的咯咯作响,拳头也嘞的咯咯作响,直勾勾的看着睡着的帝江,一步步的往后退。他对着帝江冷笑,“好,那晚辈就改日再来,晚辈一定让前辈记住晚辈食物的味道。”
言罢,希影再不作任何停留,大步的离开了萧府,一张脸沉的像是要吃人。
希影一走,萧亭便从偏门走了进来,无语的望着帝江。其实帝江根本没睡,完全是装的,他闻着萧亭的气息张了张眼睛,前爪往前伸出,伸了个懒腰。
萧亭没好气的白了帝江一眼,“希影是修罗,并非阴官,往日得不到香火的供奉。他今日从生灵殿买来的那些食物,只怕用尽了他多年的积蓄,你又何必骗他的东西来吃呢?难道我真养不起你?”
帝江哼哼唧唧的,不正视萧亭,反而吐槽道,“说你像上神,你还真越来越像上神了,说话的语调都一样。”
萧亭,“……”
“怎么,他还没进修罗殿,就忙着偏袒他了?你心要变了?”帝江不死不休的继续说。萧亭拂袖怒斥,“再胡言乱语试……”
一个‘试’刚出口,另一个‘试’还没来得及说,帝江突然庞大的身躯一震,痛楚的嚎了一声,打断了萧亭的训斥。
萧亭茫然的望着帝江,只见帝江从房中窜出,中间的两个爪子捧着自己的肚子,嚎的更加大声了,“呦呦呦,不行了不行了。”
“不行了?”萧亭难以明白它是几个意思。
“茅厕茅厕!”帝江急的团团乱转,不顾萧亭的眼神,冲着侧门狂奔。萧亭急忙指路,“茅厕在那边。”
“咚……”他话音一落,他的身前阴风咋起,那庞大的身躯从他面前飞速而过,冲进了萧府的茅房中。
本来,灵体吃东西少,上厕所上的也少。但是帝江住进来之后,他吃的太多,排泄的也太多。而且帝江并非死物,他是鲜活的一只神兽。自打他来了之后,萧亭将萧府前前后后改造了许多,建了巨大的房屋和茅厕供他使用。也好在萧府够大,怎么改造他也能让他和帝江住的舒适。往日里,他科学喂养帝江,来了这么久萧府也没出过异乱。然而就在这短短片刻,萧亭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这味道,怎么那么臭啊!
他纳闷极了,明明茅厕建的地方,离庭院很远。而且是按照人间的方式建的,即排即冲走,不应该有味道渗出啊!
“嗷……”他这会正被臭味折磨着,帝江上完厕所捂住肚子回来了,一边走着还一边哼哼着。萧亭极其无语的问,“你……你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帝江的脸色又是一变,将肚子捂的更紧了,重新转身又朝着厕所蹦去。萧亭狐疑的拧了拧眉,转而朝着帝江剩下的少许瓜果残羹望去。他蹲下,捡起地上的残羹在指尖先搓了搓,而后放在了鼻尖嗅了嗅。
旋即,他的嘴角一勾,乐了。
“舒服……”帝江再次排泄完了,从厕所又出来了。萧亭背对着帝江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转身看着它,意味深长的说,“舒服?吃的舒服还是拉的舒服……”
“当然是……遭了……又来!”帝江虎躯一震,没来得回味萧亭的话几个意思,又‘咚咚咚’的往厕所跑。
萧亭闭住自己的嗅觉,朝着厕所靠近了些许,冲着里面的帝江道,“喂,你没事吧?”
帝江拉的有些虚脱了,哀声的哼着,没有回答萧亭。萧亭忍不住的嘲笑道,“下次看你还骗不骗人了。”
帝江问,“何意?”
“穿肠三日散。”萧亭回。
帝江不明,“穿肠三日散?”
“嗯,泻药。”萧亭点头,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大量的。虽然无味,但是颜色多少是能看出来点的,若是细心定然能察觉。不过你那么贪吃,即便是再明显点的颜色,也会选择性失明。”
“呃……难道是那小子……那小子竟敢……我饶不了……哎呦呦……”帝江从萧亭的言语听出了自己被希影给下泻药了,怒气冲冲的回。然而,这厢愤怒还没蔓延,他的肚子又是一痛,有气无力的嗷了起来。
“是你骗人家在前,还不准人家留一手了?”萧亭挑眉。
感情就说希影这小子远没有看起来这般的纯良好骗。既然要将希影领进修罗殿,他过去的事情他是有去查过的。
“你向着谁说话?”帝江咆哮道。
“不管向着谁,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出去透透气。”尽管封住了自己的嗅觉,萧亭还是闻到了臭味飘进鼻尖。
他很难想象,若不是此刻封住了嗅觉,这会萧府该有多臭。
帝江痛苦的哀嚎着,“你不能不仗义!你不能这会丢下我!”
“穿肠三日散,我是没有解药的,我留下来也没用。”萧亭在鼻尖挥了挥气味,“照你这吃了这么多,排到傍晚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几日腹泻再严重,也不应有这般重的味道了。再说了,您老这千万年远古神兽了,腹泻个十天半月应该要不了你的老命。你慢慢排,我傍晚再来看看你,想想办法。”
“唉,你别走啊!”腹部一阵阵的绞痛,又听见了萧亭离开的脚步声,帝江生无可恋的乱叫。
什么叫腹泻个十天半月也要不了他的老命?
这是要老命的事情吗?
然而萧亭已经不想理这个将萧府弄的跟毒瘴弥漫的帝江,负手匆匆的离开。他刚到了前院,发现府中的鬼侍都在前院聚集,个个低头着头,拿手捂住鼻子。他们见自家殿下出来,急忙成排飘着,满脸痛苦的看着萧亭。
萧亭性格素来温和,鬼侍们有话也直说了,一名鬼侍上前,用鬼语说,“殿下,好臭……”
“对啊对啊,殿下,府中为何这么臭啊,受不了了,哇……”另一名鬼侍说着,将边上的鬼侍一抓,弯腰狂吐了起来。
“都走都走,我放你们一天的假,这个家待不了了。”萧亭也懒得和鬼侍们解释,冲着他们大手一挥,自己逃也似的出了萧府。
……
自寒潭火海封印出了事,乔郎和他身上都受了不大不小的伤,伤养好之后,他们多在几处监狱和冥界各处转转,以防冥界再出什么纰漏。而经过了几日的排查,人心逐渐的安定了下来,能去人间的几乎都去人间缉拿那一百六十一名恶鬼了。
毕竟,人间那么大,谁能知道恶鬼逃到了哪里,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捉到的。
所以,此番修罗殿应该是没人的。
萧亭从萧府走出,直奔修罗殿。修罗殿离萧府够远,而且里面也有起居的之所。他进了修罗殿,不从正门走,直接从侧门进了他自己的偏殿,长袖一挥,卧榻出现在偏殿中。他疲乏的躺倒了卧榻上,竖起食指揉了揉眉心。
帝江这个千年老吃货,竟然为了一口吃,连穿肠三日散的都察觉不了,真是令他无语。只是他没想到,希影竟然会想到给帝江下泻药。他寻思着,这会要不要帮帝江向希影要穿肠三日散的解药。这解药,他是真心没有的。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先不要,帝江这么贪嘴,肯定有朝一日会为了吃惹下大祸,此番给他点教训也好。
这会,他是有点明白帝江的那个上神,为什么要那么严加管教帝江了。感情这块老吃货,为了吃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
想着,萧亭的手指顺着眉心放到了太阳穴,继续轻轻的揉了揉,疲惫的合起了眼睛。其实别看他是修罗殿二把手,要是忙起来,累的跟条狗似的,这会他想睡一会,好好的休息一下。
萧亭在偏殿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冥界还是同一样的昏暗。倒是在正殿中,有一道光亮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往日,修罗殿中灯火不灭的。但是不灭的,仅是每个殿四周的油灯。他发现,正殿中的书案上,有灯火点燃。
萧亭眼波微微动了动,起身下了卧榻,朝着正殿走去。果真,乔郎在。此刻的他正坐在书案上堆满了面具,正前方也放着一张面具,正提着笔在面具上认认真真的勾勒着。萧亭走近,在他左手边停了下来,朝着书案上的面具望去。
都是他画的,每张面具的脸都不一样,有男有女。
“醒了?”乔郎知道萧亭来了,淡淡的问了一声,画笔的速度丝毫未停,画完了一张面具放在边上,又抽过了另一张面具画着。
“嗯。”萧亭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乔郎笔下勾勒的脸,“许久未见你画脸谱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画了?”
“我府中的鬼侍大多无面,给他们画的。”乔郎随口解释道。
萧亭笑,“那就更奇怪了,那群无脸鬼侍不是你要的吗?”
鬼侍,多半是罪恶深重的鬼魂而化,他们被扣住魂魄,要在冥界做苦差来洗刷身上的罪恶值。也是因为如此,他们的形貌被收走,等罪恶值洗刷完毕,再送进轮回道处,由几个轮回道之主处置。
也有些鬼侍,是人间的人糊的纸人儿。那些纸人儿烧了,到了冥界也会成为鬼侍。而纸人儿烧成的鬼侍,是不能进入轮回的,永生永世得留在冥界供差遣。若是他们的主人轮回了抑或是魂飞魄散了,那么这群鬼侍都将会灰飞烟灭,不存六界。
乔郎府中的鬼侍,一半是罪孽深重的鬼魂所化,一半是人间糊的纸人儿。乔郎送给季尘的念,也属于纸人儿所化。
在这群鬼侍身上花这么多功夫,从来都不是眼前这个人的习性。
乔郎抬眼看看萧亭,复而继续低下头画着,解释道,“她有身孕了,看着府中那群无脸鬼侍心情不会太好,即便他们浑身死气沉沉的,也先让他们看起来像个人吧。”
“呦,感情我们的修罗王乔祾祯,这会要成情圣了。”萧亭秒懂他的心思,嘴角勾出一丝玩味,调笑道。
乔郎懒得理萧亭,继续画。
萧亭百无聊赖的抽过一脸画好的脸谱看看,又道,“你府中的鬼侍挺多,一个个画怪累的,直接幻术变一下不就成了?”
“幻术毕竟是幻术,还是赐张脸吧。万一哪天幻术不慎破灭,该吓着他们母子了。”乔郎回。
萧亭,“……”
“怎么?”乔郎放下笔,抬头望着突然不语的萧亭。萧亭动动眉梢,摊手耸肩。乔郎不明白他几个意思。萧亭放下了脸谱,随手抽过一支笔摆弄着,“其实小师妹的胆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小了,她既然留在了这里,表示她已经慢慢的习惯了。”
“也许吧。”乔郎淡淡回。
“既然你那么喜欢画,那就画喽。”萧亭笑了,也拿过了一张空白面具,啧啧叹了两声,“不过乔兄你有没有觉得,你画的太好看了,应该美丑都有。”
乔郎,“……”
“要么,我给你画两个?”说着,萧亭跃跃欲试。乔郎赶紧阻止,“打住,你画的那东西,能叫画吗?”
“怎么不能?我那是抽象派!”萧亭振振有词。
乔郎回,“算了,我还是喜欢写实派。再者说,漂亮的东西,总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那些丑的,就让他在边上安安静静的丑着吧。”
“以貌取人,你小心给钟馗知道了,他再也不理你了。”萧亭吐槽道。
“说的好像你不是颜控似的。”乔郎不客气的给怼了回去。别人不了解他萧亭,他乔祾祯还不了解吗?
萧亭撇撇嘴,懒得说话,也懒得理乔郎,自己拿着面具自娱自乐。
又是一张面具画完,乔郎想起了些什么,遂而又问,“你呢?怎么好端端的府中不待,要来修罗殿睡大觉?”
“呵,你好意思问我?”不提这事,萧亭不内伤,一提他恨不得吐出几碗血泼乔郎身上去。
“怎么了?”乔郎一愣,十分不明的问。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还不是你那阴损的主意给害的!这会我府中,可是毒气弥漫啊!”萧亭无语的白了乔郎一眼,将方才的事情尽数说给了乔郎听。
听着听着,乔郎的嘴角也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了少许的笑容。萧亭再度内伤,“你还好意思笑?我府中这片惨像,还不都是给你害的!什么考验不出,非得要他去我府中拿帝江吃了三分的肉骨头!”
“我出别的题,怕他过不了。”乔郎淡淡的回。
他说的是实话。以前他见过几次希影,对他印象颇深。那天的几句交谈中,他很是喜欢希影的性格。他其实并不想为难希影。去取帝江吃了三分的肉骨头,他是给希影放了水的。
希影再厉害,也不过才九百多年的修为,他的前路且长。
再者说,他让他去取帝江吃了三分的肉骨头,就是想看看他会以什么手段去拿。若是能力不够,他不喜欢莽撞行事的人。而希影的能力,抵不上帝江,帝江又是个为了吃不顾一切的主儿。
“你啊……”萧亭深深看了一眼乔郎,选择不语。
“走,我们出去转转。”想了想,乔郎将画脸的事情搁置了一旁,示意萧亭道。萧亭知道他想干什么,微微点头,同他一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