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尹枭简直莫名其妙,忍不住朝着电话大吼:“开什么玩笑?你明知道小爱的骨灰已经被毁了!”
“我不知道哦。”尹枭又笑了,声音阴柔地说:“我只知道,小爱的骨灰,撒在了你母亲的卧室,我上次去的时候,没有找到,只好借了孩子来玩玩。哦,对了,你母亲被我滋润过,还好么?”
听着尹枭不断提起郗语默的事,我的情绪彻底失控,吼声又高了八度:“尹枭!不许你再提我母亲!”
“呵呵呵,生气了?”尹枭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一顾地轻声揶揄,“一把年纪,还能有我这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愿意碰她,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哦。”
“你住口!”我声嘶力竭地狂吠着,恨不能把手机捏碎。
如果可以,我真想马上就把手机砸掉。
“呵,不逗你了,没劲。我在慈恩集团的顶楼等你。”
尹枭渐渐敛去笑意,威胁的语气,显得格外肃杀:“就算是沾满了我的鲜血也好,就算是只有残渣也好,我今天必须见到小爱的骨灰。如果……我见不到,你亲爱的小朋友,我亲爱的女儿,还能不能安然无恙,我可就不知道了哦。”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刚灌入我的耳朵,电话便“嘟”地一声被掐断。
毫无人性的尹枭,完全没有给我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我乏力地靠在门口,紧攥着手机,脑子里很乱。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去陪简瞳看程阿姨,还是应该去慈恩药业的顶楼见尹枭。
不知道自己是该听简瞳的劝告,放弃复仇。还是应该坚定决心,彻底铲除尹枭。
没错,我动摇了。
这种动摇,并不是因为我不恨尹枭了,更不是因为我可怜尹枭,而是因为,我爱简瞳,我不想再用我和简瞳未来的幸福人生去赌。
“没关系,你去见尹枭吧。”简瞳打断了我紊乱的千愁万绪,轻抚着我的手臂,一如既往地懂事地劝我,“但是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再中了他的圈套。”
面对简瞳又一次给我的纵容,我很感动,紧紧握住简瞳搭在我臂膀上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诺:“放心吧,会死的只有他,我绝对会好好地活着回来。”
简瞳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明白,简瞳还是不希望我去复仇,她会纵容我,多半是怕小蜜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会陷进更深的愧疚中。
于是,我点点头,牵起她那只手,轻轻亲吻她的手背,诚恳而笃定地凝望着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明白。我不会为了他那种人渣赔上性命,就算想要他死,现在时机也还不到。”
简瞳又深深地看了我一会。
她最近总是喜欢这样看着我,用面对陌生人般,深沉而忧伤的眼神。
我希望,她会明白,我可以通过威胁罹宏碁曾经那些交好的帮派,让他们为我所用,协助我铲除尹枭,报仇雪恨。
可简瞳的目光却出现了一瞬间闪烁,避开了我,抽出手,低着头说:“那我先去程阿姨那边了。”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抓住简瞳的胳膊:“我送你。”
“不用了。”简瞳抬头对我勾出一抹虚弱牵强的笑,“你还是快点想办法,去找假骨灰糊弄尹枭吧。”
如果,我当时察觉到了简瞳两难的眼神,我一定不会放她一个人走。
但我当时偏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偏偏觉得简瞳只是毫无底线地包容我。
我甚至无知地俯身亲吻她的嘴唇,提前送上了今天的晚安吻,没心没肺地跟她说:“如果我今天回来得太晚,就别等我了,自己先睡。”
如果,我当时感受到了简瞳顺势拥抱我的那种力度里,饱含着多少不舍和无奈,后来的我们,一定不会再错过。
可我当时偏偏满心都想着去拯救纪心爱的孩子,忽略了简瞳的一切。我们就这样,在春天正午的炫目阳光下,分道扬镳。
简瞳开另一台车去看望程阿姨,而我折腾了几个小时候,捧着空空如也的冒牌骨灰坛,急匆匆地登上了慈恩药业的顶楼。
到场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又被尹枭骗了。
小蜜蜜根本不在慈恩集团的天台,天台反而多出了两个与我和尹枭毫不相关的人——林陌和林老爷子。
林老爷子被悬空绑在慈恩集团的牌匾背后,那块牌匾和天台的围墙,相隔了大概半米左右的距离。
尹枭阴恻恻地笑着,坐在天台的围墙边,手里握着一把金色的园艺剪,对准林老爷子头顶的绳索,放佛只要轻轻用力,林老爷子便会跌坠下去似的。
林陌站在尹枭对面,不敢轻举妄动,挥着拳头幼稚地大声着,威胁尹枭:“你要是敢动我爷爷一下!我特么今天就跟你拼命!”
尹枭没理林陌,见我已经走到林陌身后,停住脚步,意味不明地皱了皱眉头,声音有点冷,眼睛盯着我,话却像是对林陌说的:“不用拼命,反正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我知道跟尹枭讲道理没用,把林陌那个幼稚鬼拉到身后,单刀直入地问:“这件事跟林家无关,你对他们下手干嘛?小蜜蜜呢?”
尹枭不耐地咂嘴:“啧,我的女儿,自然在她该在的地方。至于林家……我也不想对他们怎么样。可谁叫林老爷子偏偏是小爱的亲爷爷呢?有了爷爷去底下陪她,才是真正的一家团圆阿。”
“你特么有病吧?我们还特么没活够呢!你喜欢纪心爱那个脑残!你自己去找她阿!”林陌沉不住气地跳起来冲他嚷嚷。
尹枭听到那个禁忌的称呼,表情一变,随后沉默了一会,平静地陈述:“你也是小爱活着的时候依赖过的人,也要去陪她。”
林陌突然不吵了,很有自知之明地摇头:“她对我的依赖,和对你的依赖一样,不是爱。她真正爱的,从来都只有尹鸩。”
“所以阿,我才要送尹鸩也去陪她。”尹枭理所应当地笑了,洁白的虎牙在阳光下得意的晶晶发亮,美艳动人的眸子,不惧强光,直视着太阳。
“可小爱的心愿是希望尹鸩幸福地活下去。”林陌显然不理解尹枭的所作所为。
也是,正常人怎么可能理解变态的行为动机呢?
林陌似乎还没完全意识到尹枭是个变态,喋喋不休地继续指责:“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不敢爱、不敢恨、不敢死的胆小鬼!假借小爱的名义,做着这些变态的事情!如果小爱的在天之灵知道,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原不原谅我,是小爱的事情。原不原谅你们,也是小爱的事情。”尹枭仍旧盯着刺眼的太阳,一针见血地做出审判,“我的职责,是送你们去见小爱。”
“太迟了。”我觉得多说无益,终于插进他们毫无意义的对话,乏力地放下骨灰坛,掏出了罹宏碁先前给我的那把手枪,对准尹枭,扣动扳机,“尹枭,我再也不会放任你继续伤害任何人了。”
“如果……我已经伤害到了呢?”尹枭看也不看我,喃喃地说着,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缓缓掏出口袋里的一叠照片,轻轻摔在了地上。
我单纯地以为这是尹枭的策略,没有弯腰去捡,仍旧拿枪对着尹枭,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照片。
看不太清,只能依稀看到血淋淋的画面。
倒是林陌,情绪激动地捡起那些照片,抖着手一张一张翻看着。
我不知道林陌看到了什么,只是余光瞥见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严肃而凝重。
林陌微晃的身形,还在我的余光中抖动。
空气里硬生生插进一声尹枭挑衅的短促轻笑:“尹鸩阿,我的孩子……活下来了,但是你的孩子阿……已经和她母亲的子宫一起……被摘掉了哦。”
我回味着尹枭的话,尽量劝自己,这一定不是真的,可却听到林陌的拳头咔巴咔巴直响,回头看到林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完全来不及思考尹枭的作案时间,我当即丢下手枪,冲过去夺过林陌手中的照片。
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全是器官被摘除的场景,还有已经成型的婴儿躯体,以及被残忍缝合的分娩出口。
照片上淋漓斑驳的鲜血,仿佛滚烫地落在我充血的双眼,涌进我怒气乱窜的身体,冲散所有残存的理智。
什么暂时吓吓尹枭,回头再联合各大帮派报复铲除他的计划,什么答应过简瞳一定会冷静的约定,通通被我抛诸脑后。
我只有一个念头:马上杀了尹枭!杀了这个两次害死我孩子的凶手!
可林陌居然先我一步捡起了抢,跌跌撞撞地朝尹枭打了过去,枪法不准,一枪打在了尹枭的膝盖上。
这声枪响,霎时引起了围观,我们同时听到楼下的人群沸腾了起来。
午后湛蓝的天色,仿佛一场纯粹的悲剧,热腾腾、白茫茫地笼罩在我们身上,呼啸而过的疾风,鼓动着我被汗水紧紧黏在皮肤上的衬衫。
世界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谁都没有看清,膝盖汩汩流血的尹枭,是怎么抖着手费力地剪断捆绑林老爷子的绳索的。
当林老爷子年迈的呼救声传出,当楼下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当血肉模糊的身体摔碎在柏油马路的声音终止,我和林陌只看到尹枭从天台的围墙上站起来,爬到牌匾上,无所畏惧地背对着我们。
林陌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哭了,还是因为被发白的天光,刺得眼睛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