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我给简瞳做的午餐,糊掉了。
像我和简瞳的爱情一样,小心翼翼用守候煨了这么多年,以为它没熟,其实早被炖烂了。
我们顾念着那点自尊,不舍得坦白,结果却永远地失去了对方。
坐在飘窗前那条红木雕花的贵妃椅上,我竟然猛地冒出了想要成全简瞳的怪诞念头。
我竟然在想,如果简瞳不爱我,如果简瞳爱林陌,与其让她一辈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跟我一起憋屈,不如早点放开手。
当然,这个念头一闪即逝。
毕竟,我爱了简瞳十年,等了简瞳五年,怎么舍得将她拱手让人?
她说林陌等了她三十年,在我眼里,根本是无稽之谈。难道林陌从出生开始就爱她么?
我有决心,哪怕简瞳一辈子在我身边想着别的男人,我也可以容忍。
我有自信,当初能够被她爱上的我,以后也一定还会让她重新爱上。
何况,简瞳受了那么多委屈,捱过了那么多伤害,一定也是在等着我的此生不渝。
无论如何,我都绝对永远不会放弃。
尽管,又跟简瞳重复了一遍被她弄丢婚戒的熟悉情节,但我还是要重新打起精神。因为,这段时日一直忙着简瞳的事情,很久没有回公司,所以,我第二天必须再度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每天都自己在镜子前面打领带,和简瞳、小凡、小蜜蜜,一家三口,像朋友一样生活。有时候我会为我们的这种关系窃喜,觉得生活就该这样相安无事。
每天上班之前,我还会去家庭影院里亲吻简瞳,告诉她:“乖乖等我回家。”
上次忘记把她关回笼子,她并没有逃跑,也许,是身上拴着沉重镣铐的缘故。
也许,是她已经开始放弃抵抗,愿意安心留在我身边,像从前那样,做一个好妻子。
至少,我曾经乐观的这样想。
甚至在这种想法被毁掉之后,我还是残存着这种幻想。
对,毁掉我这种想法的,是一周后的某天,戴着那枚廉价指环,再度出现在我面前的简瞳,而且……是和林陌、小凡在一起。
当时,我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在地下停车场看到他们三个,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了。
可他们身后那台粉红色跑车,在整个凇城,绝对找不到第二台。
像是看穿了我的震惊,简瞳朝林陌使了个眼色,林陌当即把小凡抱进了车子里。
简瞳朝我款款而来,示威一般勾起一丝笑意:“你以为,你的笼子能关着我多久?你的链子又能锁住我多久?”
愣了半天的我,终于缓过神,不由看了一眼车里的林陌和小凡,他们争俨如嫡亲父子一般,依偎在车窗背后,嘲笑着我此刻的难堪。
我像是城池失守人群涣散后落败的孤傲国王,坚守着上锈的皇冠,非不肯摘,用冷漠粉饰出傲睨万物的神情,冷言冷语地还击:“我们的婚姻还没有结束,即使我不锁着你,你也逃不掉。我永远是小凡的父亲,你的丈夫。”
“恐怕,那是你上辈子的永远了。”简瞳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我今天来找你,是通知你,明天跟我去办离婚手续的。”
简瞳一说出离婚两个字,我的面部神经仿佛瞬间断裂,虚张声势的表情蓦然垮了下去,走向简瞳的脚步一顿,竭力挺直了脊背,仓皇地说:“离婚……你想都不要想,绝无可能。”
“你现在的坚持毫无意义。”简瞳怜悯地看着我,“就算你不跟我离婚,我也一定会跟林陌结婚。”
“我不离,你怎么结?”我不由提高了音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
“不,我有。”简瞳突然叹了口气,柔柔的声音像一把刀子,快很准地插进我的心头。
她说:“我想我刚才的意思,或许表达得不够清楚。你现在听好,我再跟你说一遍——即使是蹲监狱,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即使是坐牢,我也一定要跟林陌结婚。”
停车场里空荡荡的,头顶幽暗的光线洒下来,被我和简瞳身旁的石柱隔开,切分成一明一暗两个世界,简瞳站在灯光里,而我站在阴影下。
听着简瞳波澜壮阔地述说决心,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垂死挣扎似地威胁:“林陌也会坐牢的。”
简瞳又笑,笑得眼冒水花:“最多不过两年而已,我们等得起。”
“你疯了吗?小凡怎么办?”我恼羞成怒,抛出了小凡的未来。
我不相信,简瞳为了跟林陌在一起,可以舍得两年不见小凡。
但我还是打错了算盘,简瞳始终保持着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淡淡地说:“即使我和林陌进了监狱,即使小凡跟你一起生活,他还是会为他的爸爸妈妈感到骄傲,还是会恨你这个拆散他爸爸妈妈的坏人。”
听着简瞳条理清晰的反击,回想起简瞳和小凡这段时间的隐忍,我才顿悟,他们根本就是在卧薪尝胆,伺机逃走。
协助林陌放出简瞳,没有小凡的帮助,绝对不可能完成。
换句话说,是我的妻子、孩子,联起手来,欺骗了我,背叛了我。
面对真相带来的重重打击,我神情冷凝地逼视着简瞳,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非要做得这么绝不可?”
“我不想这么绝,是你逼我的。”简瞳呵呵干笑,完成了最后的完美绝杀,“明早八点半,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来不来随你,反正,我和林陌的婚礼,定在下周末。”
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更来不及挽留,她就已经快步转身,连一个对视都没有,更不要说擦肩而过了。
粉红色的蝙蝠跑车,载着我的妻儿绝尘而去。
我却只能无助地攥着车钥匙,浑身发麻地杵在阴影里,连叫都叫不出来。
随着引擎声越来越远,我后反劲地追了上去,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拼命奔跑,任由所有的恐惧、惊讶、绝望,一会隐匿无踪,一会无所遁形。
但我的两条腿,纵使再长再有力,也敌不过林陌的四个车轱辘。最后,我只能徒劳无功踉踉跄跄地跪在地上,接受现实。
接受……简瞳即将永远离开我的……残酷现实。
接受……简瞳即将嫁给林陌的……残酷现实……
——即使是蹲监狱,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
——即使是坐牢,我也一定要跟林陌结婚。
——明早八点半,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来不来随你,反正,我和林陌的婚礼,定在下周末。
——我和林陌的婚礼,定在下周末。
简瞳和林陌的婚礼,定在下周末。
这个如同灭顶的消息,充斥在我的脑海,不断刺激着大脑皮层,整个身体血气上涌。
回家路上,四周的一片嘈杂,车的喇叭声,交警的哨声,商场大楼外的广告声,风声,行人的走路声……我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那句“我和林陌的婚礼定在下周末”,无限地在脑海里回旋往复。
可笑我当年还带着简瞳,去小爱妈妈的坟前,告诉我和小爱的妈妈,简瞳是我的整个人生,信誓旦旦地承诺过我保证会完成小爱的心愿,好好照顾简瞳。
结果呢,我的简瞳,还没有跟我离婚,却已经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如你所料,我第二天并没有如约跟简瞳办理离婚手续。她和林陌赢得很彻底,明知道我只是在撂狠话,根本下不了狠心去告他们犯下的重婚罪,只能放任他们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结为夫妻。
这是无比漫长的一个多星期。
我不去公司工作,不给小蜜蜜做饭,整天整天把自己关在不开灯的房间里,连窗帘都不愿意打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瓶接一瓶地喝酒,不刷牙,不洗脸,不刮胡子,吐着吐着就睡着了,睡醒了再继续吐。
我没法逼自己接受这一切。
我不知道简瞳为什么这么狠心,这么急,像小爱当初一定要嫁给尹枭似地,像在拼命跟时间赛跑似地。
没错。简瞳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恶魔挥着皮鞭追赶,像被什么威胁着一般,一点都没有幸福小娇妻的模样,反倒更像个做牛做马的苦力。
尽管我在家消沉着,可我总是忍不住犯贱地去看朋友圈,看着简瞳一个人挑选婚纱、布置场地、宴请宾客……
看到她那些烦躁而期待的心情状态,我是不甘心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嫁给林陌和嫁给我一样,都要她自己去赴汤蹈火忙东忙西,她却要选择林陌。
难道我们这十年的爱情,都是假的么?
难道她为我生下了小凡,却不爱我么?
每天翻开手机搜寻着关于他们婚礼的点点滴滴,我无数次地从内心深处发出这样那样的疑问。
直到他们婚礼前一天的夜里,有人突然闯进我的卧室,所有疑团,才终于得到解答。
小蜜蜜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看得出我心情不好,这些天一直在佣人们的照顾下,乖乖吃饭、睡觉、上课,从不来吵我。
所以,我知道,进屋的人,一定不会是小蜜蜜。
可屋子里实在太黑了,我只能听得见脚步声,完全看不清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