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我朦朦胧胧醒了一次，好像真的看见了尹鸩。看见他趴在我的病床边安静地睡着，和我十指紧扣，呼吸均匀而平稳。
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梦，也有可能是镇静剂的药劲儿还没过，让我出现了短暂的幻觉。不然，我怎么会听得见窗外落雪融化的声音？
对，不是梦，就是幻觉。我知道的，尹鸩，永远都不可能爱我。
所以，我没有握紧他的手，也没有叫醒他。时至今日，被伤害到这种程度的我，依然不忍轻易打碎自己的幻想，就那样，一动不动继续躺着装睡，直到后来，真的彻底睡去。
如果不是醒来的时候，病房里丝毫有人来过的迹象都没有，我差点就把昨夜那场幻觉当真了。
其实，准确来说，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打来电话的人是收养我的程阿姨。听语气，她大概还不知道我流产的事情，我自然也没敢坦白，想等她从巴黎时装周回来再跟她讲，匆匆聊了几句便急忙挂断。
程阿姨是业内出名的服装设计师，有自己的公司。在我父母和林陌父母遭遇空难双双离世那年，她收养了我。虽然我是养女，可她很疼爱我，为了照顾我至今未婚，一头扎进事业，只为给我最好的生活。
当年，我要嫁给尹鸩的时候，程阿姨一开始原本是不同意的，不管尹家开出的条件多优厚，她始终坚持不管侵犯我的人是尹鸩还是尹枭，都要采取法律手段。而她态度的转变，竟是在跟尹鸩父亲进了纪心爱的房间之后。
我无从得知纪心爱的存在和程阿姨的态度有什么联系，但我明白，这个装疯卖傻的始作俑者，早就已经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地鸡毛了！
想到纪心爱，我紧攥着手中的电话，反复琢磨着尹枭昨天说的那些话，完全忽略了林陌昨天来到医院是想告诉我什么。
只有，心里报复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脑中复仇的计划，越来越清晰。
“大嫂，想要换电话么？”阴恻恻的笑声响起。
尹枭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病房，眼神轻佻中带着几丝玩味，俯身夺过我手中的电话，凑得离我很近：“昨天我才发现，一直以来，忽略了你的实力呢。”
“呵，什么实力？”我强撑着笑意，瞟了他一眼，竭力避免自己像昨天那样情绪失控。
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倒下，我必须保持冷静，这样才能伺机报复残忍杀害我孩子的凶手。
“发疯的实力阿。”尹枭顺势挑起我的下巴，微阖的双眸闪烁着阴毒的光芒，“纪心爱可以装疯卖傻，你也可以阿。”
尹枭一语惊醒了我。
“你是说……”
“对，装疯卖傻骗尹鸩。”尹枭歪着嘴巴邪气一笑，拿指腹摩挲着我的嘴唇，“一直压抑着失去孩子的痛苦，应该不好过吧？你现在全都可以表现出来，发泄出来，就好像……你真的疯了一样。”
听到他的话，我突然就没有了推拒他的力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真是个阴险狠辣的男人，不止是此刻萦绕的气息，还有昨天展现的手腕。
没错，他昨天一定是故意刺激我的，让我无意间配合他演出了一场发疯前的序幕，可是……
“尹鸩没有那么好骗，纪心爱骗得过他，是因为他爱，所以装作视而不见。”我苦笑着说出这番话，拨开尹枭捏着我下巴的手。
“纪心爱可以利用他的爱，你也可以利用他的愧疚阿。”尹枭坐下来的时候，我才看见他拎着一个和他气质外形完全不相符的保温桶。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尹枭敲了敲怀里的保温桶，戏谑地勾起唇角：“我昨天也是来给你送饭的。”
呵呵，给我送饭的居然会是尹枭。这些天在医院，林陌忙着要娶纪心爱，几乎没怎么露面，除了尹鸩来看过我一次，一直都是麻烦护士帮我叫的外卖。
“怎么？很感动？”
尹枭在我耳边的呼吸激得我身体一颤，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咬了一口我的耳垂，才放下保温桶。
我知道要跟尹鸩斗，绝对离不开尹枭的协助，便也没躲，开门见山地说：“你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一直都是你阿。”尹枭的嘴唇没有离开我的耳畔，更过分的是，他还揽住我的肩膀，把我搂进了怀里。
他暴戾的呼吸和温度，让四年前在黑暗中发生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缚住手脚的痛，被踹翻在地的痛，一串串耳光甩下的痛，皮质手套上尖刺划破肌肤的痛，被强行占有夺去贞操的痛……
这些疼痛让我感到窒息和恐惧，我难以自制地颤抖着推开他：“不要碰我！”
“到今天你还放不下尹鸩么？”尹枭一个耳光打在我脸上，抽得我一阵耳鸣，我在眩晕的视线里，看到他愠怒中夹杂着些许哀伤的目光，完全不像语气里的那样理所应当。
我第一次发觉尹枭很陌生。
可我不能原谅伤害过我的人，他也是我的报复对象之一。
我竭力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掩饰着我体内潜藏的恨意，淡淡地说：“告诉我……你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尹枭起身背对着我，语气阴柔至极，“我从来没想过要帮你。”
从没想过要帮我？
“那你来找我干嘛？”我愤愤咬着牙，恨不得把牙齿全部磨碎。
“看你生气和难过的样子阿。”尹枭回头，露出他惯有的邪恶笑容，“知不知道……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简直……美极了。”
“变态！”我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怒骂，顺手抄起保温桶就砸过去。
他一个闪身躲开，抬手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拽起来，眼底含着琢磨不透的笑意：“很想让我帮你？嗯？”
挑起的尾音，撩拨着我内心蠢动的恶魔。不，他就是恶魔。
“不需要。”我睚眦欲裂地瞪着他，一字一顿，“我自己的仇，自己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