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很受伤吧？
我笑了笑，摇头转身，却偏巧撞上尹鸩弯腰伸出的手，有声音低低地传出，那样温柔。
他说：“能请你跳支舞么？”
我愣在原地，想着他是在跟纪心爱斗气，在跟林陌争风吃醋，迟疑和嫉妒，让我无法动作。
“没人能抢走我妻子的风头……”尹鸩轻抬眼睑，黢黑的凤眸精光四射，几欲烫伤我的脸颊，“……更没人能让我的妻子不开心。”
没法完全相信尹鸩的话，我干笑着找了个借口：“舞会快结束了。”
“你该记得这是谁的主场。”尹鸩牵起我的手，朝乐队使了个眼色。
音乐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已经被尹鸩拽进了舞池，灯光暗了下来，我听见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尹总真是疼老婆阿。以前从来不在公众场合露面出风头，今天居然又是弹琴又是跳舞。”
尹鸩握紧我的手，另一只手扶在我的腰间，俯身凑过来贴在我耳边说：“简瞳，你记得，只要你要，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我笑着在众人追光般的视线里，把手轻轻搭在尹鸩的肩膀上，紧跟他已经开始迈动的舞步，“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么？”
尹鸩没有回答我，扯着我的手臂把我转出去，接着又拉进他怀里，清澈的眼眸轻轻垂下，睫毛上跳跃着流动的碎光，薄唇轻启：“无论什么。我的全部，都给你。”
“现在的你……是完整的么？”我把额头贴在他的左肩，毫无顾虑地问出这句话。
至少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会打破自己亲手营造的恩爱氛围。
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被纪心爱占据了整整二十几年时光的尹鸩，是否还有所谓完整的爱情和生命。
尹鸩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和我蹁跹着抵达舞池中央，我翻飞的裙摆也在招摇着期待他的一个答案。
终于，他开口了，睫毛上的碎光和眼眸里的精光，像是这个冬天最绚烂的白日焰火。
他说：“直到我死，我都完完整整的属于你，我的妻子，简瞳。”
整个世界，仿佛全都被尹鸩身上焰火的流光呼应得黯然失色，只有他器宇轩昂的脸庞无限凑近。
嘴唇上，留下我期待已久的吻。
沉寂多时的心，慢慢复苏，掀起滔天巨浪，化作微温的水汽，在眼角，温暖了岁末的冬季。
沉沦在漫长的温情和感动里的我，只看得到炫光掠夺尹鸩的容颜，像匆忙路过了梦中的天堂，全然没有察觉到，人群中纪心爱艳羡的天真眼眶，和尹枭嫉妒的阴沉目光。
我只知道，自己暗无天日的守候终于在慈恩集团的年会结束前，由尹鸩亲手写下了完美的句读，肆无忌惮的蜜月之旅，即将开启。
安师傅开着车子驶向去往机场的路上，整座火树银花的城市不断后退，一地鲜红的爆竹碎片，让我想起了我和尹鸩的婚礼。
那一天，他丢下我，抱着纪心爱走远。这一天，他牵着我，和我共同奔赴未知的命途。
我依偎在他的肩膀，心里蠢动着丝丝入扣的甜蜜，无论未来的路有多苦，无论还要历经多少艰难险阻，这个怀抱，这副臂膀，我永远都无法舍弃。
如今，纪心爱在我眼里，只是尹鸩途经最美丽的风景，是他生命中那段最最靠前的时光，尹鸩的未来，是属于我的。我，才是他的终点站。
我满心期待着未来和尹鸩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车子眼看就要抵达机场。
忽然，有雪地胎急刹车的声音响起。一台黄色的兰博基尼和一台粉红色的保时捷左右夹击，封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大惊失色地打开车窗往外张望，看到纪心爱气呼呼地推开保时捷的车门跳下来，气势逼人地跳到我们车子旁边。
张灯结彩的寒冷冬夜，她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睡裙，外面披着一件男士貂皮大衣，敲着尹鸩那边的车窗闹脾气：“哥哥和简瞳姐出去玩怎么可以不带爱爱？”
林陌追过来，轻拥着纪心爱的肩膀：“爱爱乖，老公带你出去玩，不跟他们凑热闹。”
“我不！我就要跟哥哥和简瞳姐一起出去玩！”纪心爱嘟起小嘴，耸肩甩开了林陌的手，继续用冻得发红的小手敲着尹鸩那边的车窗，“哥哥，你带不带爱爱一起走？”
我屏住呼吸，偷瞄着尹鸩，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他眼底涌动起了我最为熟悉的那份隐忍疼惜。
他咬了咬牙，皱了皱眉，一点一滴的细微表情，汇聚向一个终于。
终于，他摁下打开车窗的按钮，转向纪心爱，后脑勺对着我。
我只能听见他用暗含愠怒的声音对纪心爱说：“回家。跟你的老公回家。”
“我不回！你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爱爱的！”纪心爱的小脸垮了下来，一颗颗硕大晶莹的泪水滚落下来，像是一朵朵短暂绽放的冰凌花。
尹鸩的声音有点冷：“纪心爱，先离开的那个人是你，你有什么好理直气壮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尹鸩直呼纪心爱的名讳。纪心爱显然也被震慑住了，毕竟，尹鸩从来没这样对待过她。
她表情一变，随后委屈地耷拉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像在内心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交战，最后鼓足勇气抬起头，平静地指着林陌，问：“是不是只要我不嫁给他，你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太迟了。”尹鸩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小爱，我们都该有新的生活了。”
“我不要新的生活！我只要哥哥！”纪心爱扯掉身上的男式貂皮大衣甩在林陌脸上，歪着脑袋格外认真地看着尹鸩，“哥哥忘了么？你说过的阿，你说羡慕我，一出生，最爱我的人就在身边。你现在……是不爱我了么？”
尹鸩没有回话，疲惫地闭起了眼睛，睫毛根部闪烁着晶亮的水汽。
气氛尴尬得要命。我们只能停在这里，没有尹鸩的命令，安师傅不敢发动车子。雪，越下越大。落在纪心爱和林陌身上，落在尹鸩的眼底，落进我的心里。
纪心爱，你知不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羡慕你？
羡慕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要负心的人兑现过期的承诺。
羡慕你可以肆无忌惮地问错过的人是不是不爱你了。
羡慕你可以……永远都不懂爱。
纪心爱依旧固执地钉在原地，白皙的皮肤被寒风吹出一条条深红色的口子，林陌心疼地把大衣给她披上。
她再次狠狠甩开林陌，孩子气地大吼着：“不要碰我！都是因为你，哥哥才不要我的！”
纪心爱这一吼，像是触碰了什么禁忌，尹鸩乍然起身，推开车门，重重甩了她一个大耳光：“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自己要嫁给他的！”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把我吓傻了。
尹鸩……居然动手打了纪心爱？
亲眼目睹尹鸩把纪心爱打得跌倒在地，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一直坐在兰博基尼里看热闹的季阡仇都下车走过来，劝说尹鸩：“你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阿？”
“你不要管！”
尹鸩一把推开季阡仇，蹲下身子，揪住纪心爱的头发，唾沫横飞地对她吼：“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不要再来烦我！”
纪心爱甚至都没有闪躲一下，更没有捂住被打肿的脸颊，只是抬头拿噙满泪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尹鸩，说：“哥哥，你变了。你以前说过，就算这个世界错了，爱爱也不会错。可是，今天，你打我。”
尹鸩揪着纪心爱头发的手，像在刹那间失去了力气，颓然收回。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纪心爱肩膀上。
纪心爱像是抓到了什么希望，抓紧外套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忽闪着那双满含热泪的天真眼眸咄咄逼问：“哥哥，能不能让爱爱和你一起走？爱爱不闹你，也不闹简瞳姐，让爱爱和你们一起走好不好？”
尹鸩没有回答她，只帮她系上了外套的纽扣。
“哥哥为什么一定要丢下爱爱呢？你跟简瞳姐结婚我也没有怪你阿！我要嫁给老公有什么不对？”纪心爱泪光闪烁的眼睛盯着尹鸩英气逼人的脸颊。
“你没有不对！马上跟你的老公回你们的家去！”尹鸩没有再多一秒的接触和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纪心爱不死心地追上去拉住尹鸩的衣袖：“既然爱爱没有不对，哥哥为什么还是要丢下爱爱呢？”
尹鸩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用力甩开纪心爱，飞身上车，坐在我的身旁。
纪心爱继续趴在车窗上苦苦哀求：“爱爱做错了什么都可以改！求求哥哥别不要爱爱！”
“开车。”尹鸩连余光都没舍得再看纪心爱一眼，对安师傅比了个手势。
安师傅得令，迅速发动引擎，纪心爱哭得支离破碎的脸庞在车窗外掠过。
后视镜里，穿着酒红色男士大衣的女孩，一路追着风驰电掣的银色劳斯莱斯，尊严掩埋在厚重的积雪之下，风中奔跑，风中哭泣，风中哀嚎。
“哥哥，求求你别丢下爱爱！”
“哥哥，我一辈子都不结婚还不行么？”
“哥哥，我到死都只爱你一个人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