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了?”夏烛安有些手足无措地蹲下来,摇晃着我。
我却如同沉溺到了广阔无垠的海底,仿佛夏烛安越是摇晃,我就陷得越深,只能伸手维持着想抓住什么的姿势,混乱地咕哝:“纸袋……给我纸袋……”
可夏烛安一动未动,就一直蹲在我身旁皱着眉晃我。
徘徊在的边缘,走廊里突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和拖沓的脚步声,我恍惚间看见纪心爱睡意惺忪地站在门口,揉着眼睛。
“醒了么?”夏烛安扭头对纪心爱笑着说:“看来下次要加大计量呢。”
“简瞳姐,简瞳姐,你怎么了?”纪心爱似乎看明了情形,没理夏烛安,一把推开她蹲下来,一边捋顺我的胸口,一边幼稚地质问:“坏人,你怎么欺负简瞳姐了?”
我知道夏烛安未必会帮我,转而向纪心爱求救:“小爱……救救我……我要死了……不能呼吸了……”
“没关系!爱爱会人工呼吸!”
纪心爱惊呼一声,深紫色的眼眸精光乍现。煞有介事地深深吸气,笨拙地伸出小手捏住我的鼻子,出其不意地俯身堵住我的嘴巴。两片嘴唇如同夏日里阳光晒过的花瓣,暖融融、软绵绵的,灌入的气息清甜中带着一丝奶味。
我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救我的人……居然会是纪心爱。
简直太讽刺了!
“想救人就要牺牲自己!”
我才刚刚有了恢复呼吸的感觉,夏烛安竟然猛地拽走了纪心爱,徒留我满地打滚,仓皇急促地奋力喘息。
她们大概只离开了几分钟吧,可我却觉得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就这样死去。觉得只要死掉,就可以摆脱这种沉沦在窒息里的痛苦。
夏烛安拖着纪心爱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捏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握着装满药物的注射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笑着对纪心爱说:“心爱小姐,只要你把这个塑料袋套到头上,我就马上给你的简瞳姐打针。”
“套就套!”不明真相的纪心爱一把扯过夏烛安手里的塑料袋,套到了头上。
不可以!
我很想制止纪心爱,可来不及了,夏烛安抓过我抽搐无力的手,将冰冷的针头刺入血管,随着药物带来的困倦,我眼睁睁看着纪心爱忍受着我刚刚切身体会的煎熬。
塑料袋一会贴在她通透如玉的面颊上,一会又再鼓起,我感受得到她因为呼吸困难在挣扎,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气若游丝地威胁夏烛安:“如果……我和纪心爱……死了,你认为……尹鸩……会放过你么?”
“你这种情况,应该是电影里演的过度呼吸吧?不会死的。”夏烛安微微抿唇,抬眸瞟了一眼纪心爱,“她也不会死。”
“我在塑料袋里倒了信那水。本想明天再跟他们玩这个游戏的,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说到这,夏烛安的眼中泛起了得意而憧憬的光芒,原本姣好的面容,异常扭曲。
“你不知道有这种逼供的方法么?用倒了信那水的塑料袋套住犯人的头,犯人一时半会死不了,快死的时候会小便失禁,趁这机会摘下塑料袋,等三十分钟再套上,直到犯人招供为止。”
“你……会遭报应的。”我睡意昏沉地诅咒夏烛安。
“我不信天道轮回,因为老天素来无眼。”夏烛安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凑过来发狠地瞪着我。
“不然……为什么像你这种不自尊不自爱的女人还活着?为什么像纪心爱那种白痴还活着?为什么像尹枭那种人渣还活着?为什么永远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的尹鸩和水太太也还活着?只有季阡仇死了!”
你又能比我们好到哪去呢?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把自己变成恶魔,季阡仇的在天之灵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些话我没机会对夏烛安说出口,药劲很快占据神经,夺走我的意识,让我在冰冷的地板上睡着了。
后来,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躺着,抬头看看外面,天色一片漆黑。
两个小鬼头狂砸门板叫嚣着:“快开门!快开门!我们饿了!饿死了!”
“简瞳姐……不、不要开门……爱、爱爱……尿裤子了。”
我循着哭声瞧过去,只见纪心爱并拢双腿跪坐在地上,身上淋满了污浊的泔水,还有菜叶挂在低垂的脑袋上。
无疑又是夏烛安的杰作。
“爱爱别怕,简瞳姐带你去洗澡。”我叹了口气,下地扶着她走进浴室,叮嘱她:“你先乖乖等一会,我去给怿心和幼清弄点吃的。”
才只是一个转身,纪心爱突然扯住我的衣袖,小声嘀咕:“不要开门!他们……会笑爱爱的。”
“放心吧,我保证不让他们进来,你乖乖等我。”我摘掉纪心爱头上的菜叶,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嗯。”纪心爱抽抽搭搭地靠墙站着,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我不忍心再看纪心爱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轻手轻脚地走出浴室,打开房门,淬不及防迎来两个孩子的一通扑打控诉。
“那个坏阿姨不给我们东西吃!还掐我们大腿!又用臭水给我们洗澡!”
“虽然你也是坏人,但是小爱姐姐不准我们告诉尹叔叔。”
“因为坏阿姨告诉小爱姐姐,尹叔叔如果知道会赶走你。”
“小爱姐姐呢?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快把她还给我们!”
在他们毫无杀伤力的拳打脚踢中,听着这些七嘴八舌,蓦然发现,纪心爱竟然挨了欺负还在想着保护我,怪不得昨天尹鸩没有责难我。
我心里五味杂陈,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试图让他们安静下来:“你们的小爱姐姐在洗澡,要把脏东西洗干净才行。如果你们再吵下去,我可没空给你们做饭了。”
“我们才不吃你做的饭,你是坏人。”水幼清拨开我的手,撅着嘴巴扭过头去。
“叫外卖。”水怿心直勾勾盯着我,眼珠好似两颗黑曜石,藏满了秘密的诅咒。
我懒得跟他们解释,解释了他们也未必听得懂,毕竟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况且替他们叫外卖,正好可以省出时间尽快给纪心爱洗澡,于是我帮他们叫了外卖,打发走他们,重新折回浴室。
纪心爱仍旧靠着浴室的墙壁在发抖,我帮她褪去衣物的时候,她似乎一点都不怕,明明我昨天就和夏烛安一起喂她吃下了虫子,而且她两条大腿内侧根部的位置,被夏烛安掐得触目惊心,紫豆子连成了一片。
我错开视线,拉过塑料凳,摁着她坐下去,拎起莲蓬头,帮她冲掉身上的污浊,喷头的水声和浴缸注入热水的声音,稀里哗啦地和鸣。
只有我们两个的浴室里,气氛安静得很诡异。
“你不是很讨厌我么?为什么要救我?”我没话找话地问她,一方面试探想她是不是真的装疯卖傻,另一方面我也很好奇她是出于什么心态。
纪心爱背对我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软糯的声音:“因为……老公说,简瞳姐是好人,爱爱相信老公,所以……也相信简瞳姐不会故意做坏事,一定是小夏姐姐在欺负你。”
多懂事的孩子阿!我竟然还曾经认为她不明事理。
在嘲讽的自责中冲净了她身上的秽物,浴缸里的水差不多也放满了,我拉着她和她一起坐进浴缸,继续问:“那为什么不告诉你哥哥我们挨欺负了?”
“嗯……小夏姐姐说,如果我乱讲,哥哥知道会赶走简瞳姐的。”纪心爱忽闪着那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紧张兮兮地拉住我的手,“还、还有哦,如果哥哥再对你乱发脾气,你就告诉爱爱,爱爱会帮你修理他的。”
听到她这句话,我不免有些汗颜。
她是真的傻么?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帮忙阿!再说……
“我走了不是更好么?你的哥哥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我抽出手,牵起一丝凄凉的苦笑。
“可是……爱爱不能一直陪哥哥阿。”纪心爱捧起一把白色的泡沫,专注端详,眼角眉梢写满了天真的哀伤,“虽然,大家都不告诉爱爱,可爱爱还是知道,自己会死。如果……爱爱死了,简瞳姐也不在哥哥身边,那……哥哥会多孤单阿。”
“所以……简瞳姐,你一定要替爱爱永远留在哥哥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离开他。”纪心爱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凝望着我,眼底流露出无比诚恳的期盼,甚至满载着祈求。
都说孩子的爱是最赤诚的感情,无法掩藏,这话一点都不假。
我只会满心想着如何能让尹鸩完完全全的属于我,却从没设身处地去考虑过尹鸩怎样才会幸福。
“你不求我,我也会永远留在尹鸩身边的。”我自惭形秽地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还紧紧绷着。
“那……拉钩。”纪心爱对我的冷漠全不萦怀,笑眯眯地放掉手中那抔泡沫,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来,翘起小指。
我一脸嫌弃地勾上去,任由她勾着我的手晃来晃去,听着她稚嫩清甜的嗓音回荡在浴室里:“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谁变谁是臭粑粑蛋!盖章!当啷!”
即使做梦,我也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跟纪心爱坐在浴缸里,定下永远守候尹鸩的誓约。
我更无法想象,自己会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听她喋喋不休地讲给我,尹鸩是个怎样的人。
“对哥哥来说……最重要的……是工作,所以……哥哥才总是冷冰冰的……也不爱笑,有时候……讲话还凶巴巴的。但哥哥真的不是坏人,简瞳姐你一定要原谅他。因为外面的坏人太多了,哥哥要打败他们,保护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