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这样没出息的自己，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倒下去。
尽管，即使我不倒下去，简瞳和哥哥之间的矛盾，似乎也注定难以调和，可我依然充满了自责。
闭上双眼以前，我最后看到的，是简瞳那张哀伤的脸。
我感觉有人扶住了我，让我不至于摔在地上，我闻到了简瞳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我听到哥哥在大吼：“不要碰她！”
“我不会再对她怎么样了。”简瞳的声音在耳畔戏谑地响起，苦楚而凄切。
哥哥的沙哑嗓音，却丝毫听不出同情：“不用跟我解释，我一个字都不想听。马上离开我的视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果然，纪心爱才是对你最重要的人，哪怕她的母亲害你的生母蹲过监狱，你都能原谅她。”简瞳语带笑意地说着，把我送进了哥哥冰冷的怀抱，终于渐渐溢出了哭腔，“而我……只是说出了真相，你就不能原谅了。”
“我为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就算是小爱，我也绝对没在她面前出过那么多丑。走到现在这步，是你自己作的。”哥哥似乎在抱着我，身体里发出的低沉声音，不断震荡着我孱弱混沌的神经。
“你不是喜欢林陌么？跟他走吧。他多向着你阿，什么黑锅都肯替你背。”
“我本来可以不这样。”简瞳竟然真的对哥哥解释了自己做这些事的原因，字里行间透漏着难掩的疲惫，“但纪心爱的外公欺人太甚，他使尽手腕打压程阿姨的公司，影响林爷爷公司的股价，这些事……我不信你毫不知情。”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从没信过我。”哥哥的喉结顶着我的额头轻轻浮动，沉声说出的话语，满是伤心伤肝的痛。
“如果你信我，你就该知道，不管是小爱的外公，还是别的谁，无论他们对你做什么，我肯定会想办法护你周全，解决所有问题。每次我都在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可你每次都不给我机会，每次都非要在我出手之前，亲手毁掉一切不可。”
“呵，你就信过我么？”简瞳又笑了。
如果笑声有味道，她的笑，一定尝起来又酸又苦。
她用这种难以下咽的笑声，问哥哥：“我的人格障碍司法鉴定，是你做的吧？刚刚一口咬定是我曝光你和纪心爱丑事的人，也是你吧？”
“我不傻。林陌没有那么深的心机城府，不可能做这种事，想也知道是你。”哥哥大概以为昏迷的我毫无知觉，紧紧地攥痛了我的手臂，声音却是那样波澜不惊的平静，“至于司法鉴定……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说过，我一直在想尽办法护你周全。”
“你别误会了，我没打算跟你和好，也没指望你能不恨我。”简瞳势单力薄地跟哥哥划清界限，戏谑地自嘲，“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随你怎么想。你不走我走。”哥哥说着，抱我下了楼，脚步很快。
我在颠簸中，彻底丧失了全部意识，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冗长的梦魇。
梦中我仿佛重新回到了摇篮里，先知一般恸哭着，有个小男孩轻轻晃着摇篮，专注地凝视着我，声音悦耳地哄我。
“小爱，不要哭。虽然妈妈不在了，但哥哥在。哥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把你送进孤儿院。如果，他们一定要送走你，你去哪，哥哥陪你去哪。”
摇篮里的我，根本听不懂小男孩的话，但看到他瑰丽复杂的眼色，顿时觉得像被全世界的温暖和光明包裹着，一点都不想哭了。
我才刚停止了啜泣，小男孩忽然一把抓住我肉滚滚的小手，倾身凑到我跟前。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绒毛，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感受到他鼻尖灼热的呼吸。
他在我的唇边，留下了一个花瓣般柔软冰冷的甜蜜触碰。
视线里的一片素白，和小男孩柔软蓬松的黑发，交织成浓墨重彩的心跳声——
沙沙沙，沙沙沙，宛若铅笔在纸页上涂抹的黑白色调。
我笨拙地伸出双手，捧住小男孩的头，咧着嘴傻傻地对他笑，像抱着整个世界一样，喜不自胜。
明明只有一瞬间，我却好像突然长大了。
怀里小男孩的脑袋不见了，摇篮也不见了，但我还孤零零地站在刚刚的灵堂中央。一群面目可怖的陌生人，缓缓向我靠近，纷纷不耻地望着我，对我指指点点。
“你怎么能怀孕呢？”
“你妈妈害了尹鸩的妈妈！”
“你老公是大坏蛋！你外公也是大坏蛋！”
“你怎么不去死？”
“你快点去死吧！”
我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百口莫辩，异常恐惧。
滴滴口水很快汇成了汪洋大海，不知是谁暗中推了我一把，让我淹没在海里。我不断在水面挣扎沉浮着，无意间竟然看到了简瞳也在水里扑腾。
她满脸愁容，哀伤地凝视着岸边，不知是在向谁质问：“救我还是救她？你只能选择一个！”
我顺着简瞳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哥哥蹲在岸边，满脸进退不得的窒息。
当哥哥把手伸向简瞳，我便沉了下去。当哥哥把手伸向我，简瞳又沉了下去。不知所措的哥哥，两只手分别费力地拉着我们，眼神里写满了仓皇和无奈。
我那么爱哥哥，怎么舍得看他为难呢？
于是，我绝望地笑着，一根一根掰开了哥哥的手指。
透过层层荡漾的水波，我看到哥哥心惊肉跳地想要阻止我，但一伸手，另一边的指尖险些脱离简瞳，简瞳扑腾出的水花，迅速溅进了哥哥的眼睛。
我依旧绝望地笑着，凌空伸出双手，想对哥哥挥挥手，说一声再见，可苦涩的水灌进嘴里，塞满了咽喉，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哥哥的脸庞。
我一直下沉，下沉，沉到了最深最暗最冷的海底，满头卷发冻成冰凌，成为生命最后的休止符。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尸沉大海的最后一刻，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之后，我已经丝毫记不清自己做了一个怎样的梦。
说来奇怪，我的大脑好像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在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懵懵懂懂地抬眼望去，整个房间和我的记忆一样，一片素白，有个小哥哥坐在我的床边，对我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小爱，你醒了？”
“小……爱……醒？”我歪着脑袋瞅他，想重复他说的话，可却怎么都说不清楚。
虎牙小哥哥拿出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我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还觉得……有点美。
“你叫小爱。”虎牙小哥哥指着镜子里的我，跟我介绍完，把脑袋凑得离我很近，试探着问：“还记得我是谁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拼命思索了好一会这张脸，并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跟我是什么关系。
虎牙小哥哥似乎看出了我什么都没想到，倒也不急，气定神闲地摸出了一个会发光的方形的东西，摆弄摆弄，里面就像镜子一样，出现了一张我的脸。
“我叫纪心爱，你也叫纪心爱。我们……是同一个人。不信，你去照照镜子。”小方块里的这个我一开口，吓得我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我当然相信她的话，可刚刚镜子里的那个我，没有说话阿，这太恐怖了。
虎牙小哥哥耐心地扶住我，安抚地捋顺我的脊背，继续握着那个小方块给我看。
小方块里那个我，笑眯眯地冲我挥挥手，隔着屏幕抬手指向我：“我，是清醒时候的你。因为，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又会忘记一切，所以，我特意录了这个。”
“首先，记住一点，你要结婚了。”小方块里的我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哪枚晶亮的戒指，格外刺眼。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确实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但……结婚……是什么意思？我……跟谁……结婚了？
小方块里的我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即给出了我非常详尽的答案。
“每次睡醒，先找有虎牙的小哥哥。他叫尹枭，是你以后的丈夫。你只能跟他见面，不能见别人，尤其是林陌。”
“林陌……就是那个有酒窝的小哥哥。要和他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接近简瞳。”
“简瞳……就是那个最温柔、最漂亮、最善良的小姐姐。她和尹鸩是一对，一定要让她跟尹鸩和好才行。”
“尹鸩……就是那个没表情的小哥哥，也是那个最不爱说话的小哥哥，绝对不能让他参加你的婚礼，最好……永远都不要理他。”
“我说的这些，你一定一定不能忘记。从现在开始，你一定一定不要离开尹枭半步。你的床头，会贴着刚刚我说过的内容，还会附带照片。你的任务，就是帮助简瞳跟尹鸩和好，你会做到的。”
“加油！我相信你！”
小方块里的那个我，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内容，特别傻地对我比了一个剪刀手，然后画面就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