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高举起匕首朝自己的心口刺去的巫青青,巫朗目眦欲裂,然而他刚刚比试时已经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此时纵然有心想要上前阻止巫青青,却也力不从心。
而他们身后其他的黑巫族人,先是因为输了比试而垂头丧气,等他们发现了巫青青自尽的举动时,却因为离的远除了惊讶的瞪大眼睛以外,根本来不及阻止。
眼见匕首离她的胸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巫青青抱着必死的决心,缓缓闭上了眼。
对不起,父亲。
对不起,巫朗。
巫青青自觉输了比试无颜面对黑巫族人,所以下定了决心要以死谢罪。
“青青!”巫朗死死的瞪大眼,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
他不敢想象,若是巫青青死了,他会怎么样,黑巫族又会怎么样?
“铛——”一声清响,巫青青刺向胸口的匕首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诧异的睁开眼,巫青青看看自己空空手心,再看看掉落在自己脚边的匕首,一脸的莫名。
“只是输了一场比试就要自尽,若是白巫族的人也跟你一样,只怕黑巫族和白巫族都已经灭族了。”宫吟夏收回天蚕丝,语气中充满了鄙薄。
经历过生死并依然在经历的宫吟夏,比谁都知道生命的难能可贵,最是瞧不上那些动不动就要自杀的人。
不管什么事,什么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哼,你懂什么,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巫青青恨恨的看着宫吟夏,咬牙切齿的道:“现如今,我成了黑巫族的罪人,除了以死赎罪外我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原本,她是想要为黑巫族争取更多的好处,却没想到棋差一着,竟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刚刚救下她的宫吟夏。
所以,对宫吟夏,巫青青除了憎恨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说不清的复杂情感。
听到巫青青颓然中透着绝望的话,宫吟夏摇了摇头,道:“就算你要赎罪,也该是活着赎,而不是死了再给别人造成负累。”
闻言,巫青青狠狠一震,诧异莫名的看着宫吟夏。
是啊,她已经是黑巫族的罪人了,若是再自尽死了,除了给黑巫族带去更多的负累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帮助。
可是,她输了今天的比试,无法得到白巫族的神水和祈福,也无法将白巫族的少女娶回黑巫族……这样大的过失,等于又亲手将黑巫族往灭绝之路上送了一步,她若不死,又有何颜面再去面对黑巫族人?
巫青青觉得,往前,是万丈悬崖,往后,是无间地狱,哪一条路都不好走。
一旁的巫朗见巫青青幸免于难,硬撑着精疲力尽的身体上前,哀声劝道:“青青,你不要想不开,今年的比试输了,还有明年,我们还有机会。”
是啊,今年输了还有明年,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可若是死了,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一瞬间,巫青青已经明白了过来,抬头眼神坚定看着巫朗,一改之前的颓然和绝望,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自尽了。”
转过身,巫青青看着众黑巫族人,充满无尽的歉意真诚道:“对不起,今天的比试都是我的失误,明年我一定会赢回来了的。”
“唉……”众黑巫族人沉重的叹息一声,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原谅了巫青青。
比试输了,巫青青和众黑巫族人已经没有了再留下来的必要,于是她转过身深深的看了宫吟夏一眼,抬步打算带着黑巫族人离开。
“你们做了这么多,归根究底不过是想将种族延续下去,可如果你们两族之间再继续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都会走向灭族的。”宫吟夏看着加起来不过几百人的白巫族人和黑巫族人,残酷的道出了他们的最终结局。
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撑起一个种族。就算黑巫族人每年都能赢得比试,每年都能从白巫族娶一个少女回去,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不仅如此,若是长此以往,白巫族的人员也会因此而逐渐锐减,早晚有一天,白巫族再无少女可嫁时,等待白巫族和黑巫族的就只有灭亡这一条路了。
宫吟夏的话,让巫青青的身形猛的一顿,随即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是啊,长此以往,两族的灭亡不过是早晚的事,可除此之外,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灭亡来的晚一点而已。
宫吟夏轻飘飘的一句话,说进了白巫族和黑巫族所有人的心坎里,也说出了他们最大的担忧。
但……
族长苍老的眼眸无比深沉的看着宫吟夏,嘴唇轻轻煽动,颤抖着恳求道:“宫姑娘,你这么说,必然是想到了解决之法,请你明示,救救我们。”
一个种族,即便是再弱小,也没有人会想灭族。确实,如宫吟夏所说,黑巫族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将他们的种族延续下去而已。
可是,就像宫吟夏说的,若是不想办法改变现状,继续这样下去,不只黑巫族,就连白巫族也会跟着一起灭族。
这样的局面和结果,谁也不想看到。
因为族长的话,白巫族和黑巫族所有人都定定的看着宫吟夏,期待着她能有什么好办法改善现在的局面。
巫青青僵着身子没有回头,但她的耳朵却高高的竖了起来,认真的聆听着宫吟夏接下来的话。
扫视了一脸满含期待的看着她的白巫族人和黑巫族人,宫吟夏沉吟道:“你们两族原本就是一族,不过是因为修习巫法的意见相左才闹到分族,若是你们能摒弃前嫌重新将两族合为一族,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在这人迹罕至的隐世之地,若是他们坚持不能合族,那就是巫神降临,也无法改变他们灭族的悲剧。
摒弃前嫌重新将两族合为一族?
宫吟夏的话,让白巫族和黑巫族的人同时一震,然后惊诧的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宫吟夏。
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得出来,经过这么多年,黑巫族与白巫族早已水火不容,又怎么可能摒弃前嫌重新合为一族呢?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将白巫族和黑巫族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宫吟夏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时,却听一直背对着她的巫青青转过身冷声开口了。
“说的简单,白巫族人一直看不上我们黑巫族所修习的巫法,认为我们所修习的都是恶毒的巫法,根本不应该存于天地,当初也是因为此事才闹到分族,如今想要重新合为一族,你觉得可能吗?”
巫青青冷冷的看着宫吟夏,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嘲讽,也不知是在嘲笑宫吟夏的天真,还是在嘲笑白巫族的狭隘,亦或是黑巫族的可怜。
巫青青的话,如一记当头闷棍,将白巫族人和黑巫族人都敲醒了。
是啊,纵然他们都有心想要合族,可若是不能解决掉两族关于巫法的相左意见,就算勉强合族了,也迟早会再次因为这件事而闹到分族的。
如此一来,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到头来依然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想到此,原本对宫吟夏寄于厚望满怀期待的白巫族和黑巫族人,都颓丧的摇头叹息了一声,带着认命的意味。
见此,宫吟夏并不气馁,弯了弯唇缓声道:“不管是什么巫法,只要它是巫法,那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和意义。就巫法本身而言,善也好,恶也罢,都只不过是看人怎么使用而已。若是一个会祈福治愈巫法的人他不肯将它用来救人,那他所会的巫法又何意义?他的行为与间接杀人的恶人又有何区别?若是一个会恶毒巫法的的人,他从不曾将它用来害人,反而用来保护自己和别人,谁又能说它是不好的?”
就如同一把刀,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救人。
如此浅显的道理,并不是没有人能懂,而是少有人能够真正理解,能够放下心中的偏见去接纳罢了。
凡事万物都有两面性,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不过是有拥有使用者的一念之间罢了。
话已至此,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说了做了,能不能想通,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再次扫袖了一眼白巫族和黑巫族人,宫吟夏淡淡一笑,转身对宫非衍和顾子珏道:“大叔,子珏,我们回去吧,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路过的外人,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给予意见和提醒,真正决定要怎么做如何做的人,还是他们自己。
听到宫吟夏的话,看着她唇边那抹淡然的笑意,宫非衍墨眸闪了闪,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样的夏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仿佛……成熟长大了一样。
只是,宫非衍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会让宫吟夏在一瞬之间长大?
宫吟夏今天的这番话,可是连他也被深深的震惊了。
宫吟夏没有察觉到宫非衍的异样,走上前动作自如的挽上他的手臂,与顾子珏三人一起往他们住的树屋走去。
只是,宫吟夏一边走,一边轻轻的念了一首诗。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首诗浅显易懂,让所有白巫族和黑巫族人听的为之一震,两族人不由自主的抬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哀痛和不忍……
是啊,他们本是同族同源,何必要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