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焯年近八十，但是每天晚上睡得仍然不算早。
他站起身拉开书房的窗户，带着寒意的春风灌了进来，他精神一震。
“铛！”墙上的老式挂钟响了一声。
方之焯一看，已经九点半，于是关好窗户，熄灭台灯，从书房离开。
方家别墅距离小区的东墙不远，当时是方之焯想要第一批接受早晨的阳光照射才特别选了现在的位置。
一道黑影从院墙外翻了进来，墙顶端的感应网竟然十分意外得没有响。
黑影迅速接近方家别墅，灵巧猿猴般蹬着外墙上的各种凸起噌噌噌就到了二楼书房的阳台。
高阳伏在地上，听觉提升到极致，别墅的墙似乎在慢慢变薄，里面的声音渐渐清晰。
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老年人就寝前剧烈的咳嗽声音，冲马桶的声音，电视剧里男主角声嘶力竭的声音……
然后，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方之焯应该已经躺下。
高阳带着一个紧贴后背的小包儿，他反手从里面掏出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
进入书房有很多方案。
仅今晚而言，高阳就准备了四种方式，但是快速思考之后，高阳选择难度最大，但是后患最小的一种。
他想在方之焯的书房找到一些东西。
具体是什么，他现在并不知道。
今天的见面，方之焯虽然极力掩饰，但是高阳察言观色，早就发现破绽。
方之焯看着自己的时候，隐隐带着一股慌张，甚至是恐惧。
到底为什么？
高阳确定，自己和方家是第一次打交道。
所以，他决定夜探方家，用自己强大无比的催眠术从方之焯嘴里问出话来。
感情上讲，高阳没有任何负担，他不欠方家，方家反而欠他的。
“咔嗒！”门开了。
高阳轻轻一推，右手迅速伸到门后扶了一下，以免碰撞发出声音。
接着他一个前滚翻，钻进了书房。
一片漆黑中，高阳回身将阳台们关好，人缩在巨大的写字台下方的空间中。
他要等，最起码要等到保姆和方雅都睡下。
忽然，高阳从桌下钻了出来，走到书柜旁。
黑暗，会让人类睁目如盲。但是高阳除外。
他已经具备了部分夜视的能力。
一个生物工程学的泰斗，他的书房也许不会有秘密，但是一定会有惊喜。
高阳的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缓缓移动。
他拉开书柜的门，伸出手轻轻扫过书背。
手上戴着手膜，不用担心留下指纹。
“《物种起源》？”高阳的手摸到了书背，英文原版。
……
方之焯进了卧室，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年纪大了，经不起迅猛的动作，还是一切以“慢”为主。
刚坐下，窗帘就无风自动。
老头儿一惊，抓紧手杖低声道：“谁？”
“不要激动，不要大喊。”窗帘后传出声音。
“出来！”方之焯再次低喝。
老头儿年近八旬，做人上人就将近四十年，胆色还剩下不少。
窗帘晃动，一名戴着兜帽的人从帘后走出，站在方之焯对面。
“方老师！”
是男人的声音。
“我们认识么？您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进入我家？”方之焯脸上古井不波，但实际上却在快速思考对策。
“你是我的学生？”方之焯虽然老了，但还是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破绽。
老师这个称呼方式，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人叫过。
亲近一点的叫他“方教授”，面儿上的人叫他“方老！”
“老师”这个字眼，自从当年离开大学，就几乎没有人叫过。
“方老师贵人多忘事！”男人的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中，方之焯看不清，也听不出他大概年龄。
“你是……”方之焯拼命回忆。
但是谈何容易？
几十年的教师生涯，带过的学生太多，靠声音分辨，有些太玄幻。
“说吧，什么事？”方之焯问道。
“我来找你拿一些东西！”男人道，“你保管了那么久，又从上面吸取了那么多营养，差不多了，该还了。”
方之焯的身体骤然僵直。
他盯着兜帽男人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帮老师回忆一下可好？”男人的声线平稳冷清，几乎不带任何感情。
“二十年前，您有一篇获得国家五十万奖金的论文……”
“十八年前，您有一项实验构想得到了一百二十万的经费……”
“十五年前，您的一种生物细胞自我复制假设的提出又让您名声上了一个台阶，虽然您直到今天也没证明……”
“十二年前……”
……
男人一桩桩一件件，不疾不徐缓缓道来，关键地方，他的嘴里蹦出的都是令方之焯惊讶不已的专业术语。
而当男人说完，方之焯出了一身冷汗，身体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软倒在床上。
“想起来了？”兜帽男人语气微嘲，“这些年，晚上睡得踏实么？”
方之焯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在搞科研，其他的事情我不关心！”
兜帽男人似乎没有一点儿意外，双手背在身后点头：“也对，到了你这个身份地位，可以死，可以输，但是不可以认。”
“没关系，你随意，我只问，那些东西在哪里？”男人和夜色仿佛融为一体，“你本来可以把秘密带进棺材的，只可惜……”
方之焯脑际霍然划过一道闪电：“难道今天那个小伙子真的是……”
“你这是逼我灭口！”兜帽男人冷冷道。
“我……我说，东西就在……”
……
高阳把书房的书扫了一遍，《物种起源》好好的放在柜子上，刚才他并没有拿。
他并不知道，距离解开人生中最大的谜题只有不到两米。
忽然，楼下传来压抑的呼喊，高阳心中一动，不会是老头儿出事儿了吧？
高阳轻手轻脚走到门口，耳朵微微扇动，有脚步声快速接近书房。
不好！高阳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
门，霍然开了。
黑暗中，一名头戴兜帽的人站在门口。
对方身体微微一震，显然没想到书房内有人。
两人同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