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姚七娘便借口有物件落在九华观,去了九华观寻程九疑。
柳十一自是没有拦她,吩咐府中为她备了车马,并唤了几个侍卫同她一同前去,柳十一原是要同姚七娘一同前去,姚七娘却说这般小事不必那么兴师动众,最后变成了春杏随姚七娘前去。
虽是有侍卫跟着,但到了九华观之后,姚七娘便让他们在门外候着,只和春杏一同进了去,先前见过的那小道童见是姚七娘前来,便领着姚七娘到了九华观里头的一处水榭。
分枝拂花,穿过几重游廊,便看到程九疑站在湖中心的亭子上。
姚七娘顿住了步子,令春杏在水榭中等候,自己往那湖心的亭子中走去。此事她不想将旁人牵扯进来,即便是春杏,也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姚小姑,我们又见了。”程九疑看到姚七娘前来,便面上挂着笑意,只是这笑意自是不及眼底。姚七娘早已知道他便是这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只是如常一礼,随后开门见山道:“九疑道长,我此次是来向你问个清楚的。”
程九疑自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荷花搁在亭中的桌上,姚七娘用余光撇去,程九疑手中那株荷花,好似与先前那个小姑娘交到她手里的极为相似。
巧合?一株荷花怎么无端空置那么些时候不腐不烂?可是这程九疑并非常人,许是用了什么些手段也不一定,姚七娘想。不过她此次来又不是为了此事,也没有必要多计较这些小事。
便又默然不语,只在程九疑跟前站着。
程九疑将荷华只在桌上,便回过身来看姚七娘,出声道:“我既是先前许诺过姚小姑,自然会告诉你。”
姚七娘抬眼看他,作出一副愿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事情,还得从大商说起。”程九疑沉声道,神情忽然肃穆起来,“大商时巫与道共同治国,你知道是不知?”
姚七娘摇了摇头,不过她想起似乎之前周钰也要同她提及此事,不过后来被太后派来的侍官打断了。
程九疑见姚七娘摇头,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七十多年前还算是有人知道,却不想如今大商已被世人遗忘的干净,不过也难怪……大周的帝王怕都巴不得世人将大商忘得干净,也一并将他们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忘了。”
姚七娘听他这般说,便有些为周钰不平了,先前周钰还想同她提及大商的事情,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同程九疑提及的好。
“既是你不清楚,那么我便将此事简单交代,大商时巫与道共治天下,点丹朱则是巫家秘术,以血为契,丹朱为媒,笔为印,可以通鬼神,晓古今……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这和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程九疑说了这么多,仍是没有提及重点,姚七娘不由得催促道。
“急什么。”程九疑悠悠回道,“大商灭亡时,王家将大量丹朱隐藏,而其后人为隐藏其秘密,隐姓埋名,并且将打开丹朱宝库的钥匙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留给后人,而你母亲十七年前之所以离开宁家,与这钥匙有关。”
“那我父亲和此事有什么关系……”姚七娘心头一紧,又追问道。她不知道什么丹朱,但根据程九疑所言,此事有关前朝,定是个极其隐晦的秘辛,而母亲与此事有关,想来当初应是经历了一番波折。
“你父亲?”程九疑的话一停,又盯着姚七娘续道:“那钥匙,可是你父亲亲手交给你娘亲的。”
是她的生父将母亲置入这般危险境地之中的?姚七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敢轻易下结论。
程九疑呵呵笑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是不慌不忙出声道:“要我说,他们家的人,可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家?她的父亲身后有家族?姚七娘一时间心头情绪涌上,程九疑虽是答应告诉她,但话题绕来绕去,仍是没个清晰答案,而她亦是等不及,伸手抓住了程九疑的衣襟咬牙切齿出声道:“我父亲是谁!”
那钥匙在母亲手上,母亲已逝,那么那钥匙如今在谁手上?
程九疑答应柳十一救她性命,难道是因为这钥匙?如今那钥匙在哪尚不明确,故而留下她的性命,让这线索不要断了?
程九疑眸色一沉,肃声道:“胆子倒不小。”
姚七娘自觉失态,讷讷的将手从程九疑的衣襟上抽开,却还是不忿道:“道长既是答应我告知我真相,如今这般弯弯道道的同我回话又是为何?”
而令姚七娘没有想到的是,程九疑随即冷冷出声道:“我言尽于此,其余的事情,要在合适的时机才能告诉你。”
合适的时机?姚七娘脊背一凉,倒抽一口气。
“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道长是在拿我当傻子耍么?”她早知道程九疑此人总不按常理出牌,却没有想到答应好的事情又忽然变卦。
姚七娘有些恼。
“时机。”程九疑却是又将这二字重复,“来年春,陛下祭天之时,我会将此事尽数和你说清楚,你母亲为何离开宁家也好,你父亲是什么人也好,到那时我会都告诉你。”
他自顾自的将事情擅自决定,没有半分顾虑姚七娘的感受。
“分明先前说好的,九疑道长。”姚七娘强忍怒意,又出声,狠狠的盯着程九疑。
程九疑却好似没有看到姚七娘眼中的怒意,只是伸手拿起桌案上那支荷花又续声道:“我说那时告诉你,便那时告诉你,你若是等不及,去问你那夫主也可以。只是,我想,若是他会告诉你,你也不需要来问我。”
说着,便也不顾姚七娘,拿起桌上的那支荷花,拂袖离开。
姚七娘原是气恼,但程九疑如今不尽数告诉她,她也拿他没有办法,但是到底不是什么都没说,多少透露了一些事情。
十七年前母亲因那开启丹朱宝藏的钥匙离开宁家,那钥匙是父亲亲手给她。父亲为何会有钥匙?难道他是那王家的后人么?但是,若是仅仅是王家的后人,为何程九疑不同他直说?
她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姚七娘揉了揉眉头离开了亭子,春杏仍在水榭处等着她,见姚七娘走来,便迎上前来道:“女郎怎么了?”
姚七娘摇了摇头,示意春杏自己无事。
“是九疑道长说了什么令女郎不快的话?”春杏又担忧开口。
姚七娘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春杏的肩膀道:“春杏,不必担心我,我很好。”
来年春祭天之时,那便待那时候便好,她想程九疑应当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而无信。可是为何他先前答应告诉她,如今却又变卦,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么?
丹朱……究竟是什么……
姚七娘心中暗衬,和春杏出了九华观。
回到宅中是,已是晌午,姚七娘往书房去寻柳十一,却见红蕉守在门口,想来柳十一正在书房里头,刚想绕过红蕉进书房里头,红蕉却忽然伸出手将姚七娘拉住。
若是以往,红蕉自然不会拦她,但是如今为何要拦他?
“红……”姚七娘刚想出声询问,却见红蕉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之前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姚七娘乍一听觉得有些耳熟,但她记性极好,随即便想了起来——是柳十一的父亲,柳家的家主。
他来找柳十一有什么事?
“父亲,我同你说过,我这克妻的命数,若是娶妻,必有灾祸发生。”柳十一的声音响起。
柳十一这句话一出,姚七娘便立即猜到,想来这柳十一的父亲,是来逼婚的。
“克妻?”柳父大笑出声,指着柳十一道,“那谢家荷衣生下来便是体弱,那大夫也说她活不长久,她逝世,与你有何干系?克妻?那道士的话你竟是信了?”
他看着柳十一波澜不惊的神色,心中更是窝火,重重拂袖背过身去道:“我知你对那谢荷衣情深,但她终究已经去了这么些年,我往日不逼你,是顾虑你的名声,如今你纳了那姚氏的后人进门,给我柳家抹黑了名声,这正妻之位便不能再空着。谢家也好,程家也好,甚至荀家也好,你若要看上哪家的贵女,我立刻派人做媒……”
他的声音极沉,不带半分商量的口吻,而是已经决定的语气。姚七娘在门外听着,心中已经有几分不悦,但是自己此刻若是贸然进去,定然是给柳十一添麻烦,便也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静静站在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
“父亲,我不娶。”柳十一轻描淡写回声,语气却万分笃定。
“你一个男子,妻丧还要守贞不成?更何况,你将那妾室都纳进门来,这深情的名声早已丢的干净,娶个正妻进门又何妨?这建康中如你这般年纪的男子早已有儿有女,妻妾满盈,那谢家女到底已经入了土,你惦记着有什用?”
柳父从头至尾提的都是谢荷衣,只当姚七娘是个顺带。他是不会想到,自家的儿子会对那么个卑贱的姑子上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