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桑的话语落下,姚七娘便皱起了眉头,就连他的亲弟弟都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吗?
“小嫂嫂不必担心阿兄。”柳扶桑见姚七娘眉头紧锁便出声宽慰道,“阿兄处事向来有分寸,虽是未曾同小嫂嫂你清楚交代此事,但他定然是有所考量了,小嫂嫂在宫中安心等阿兄回来便是。”
姚七娘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便抬眼看向柳扶桑出声道:“你们族中便这么放心你阿兄?”
柳扶桑腼腆一笑,用手指蹭了蹭鼻梁道:“族中大小事务,其实都是由阿兄包办的。父亲虽然也处理族中事务,但大家私下都在比较他和阿兄,说还是阿兄处事圆滑一些。”
听到柳扶桑这么说柳十一,姚七娘便来了兴致,又好奇追问道:“那你阿兄便没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事情么?”
柳扶桑垂眸,思考了一下姚七娘的问题,好一会才认真的回道:“似乎没有……至少六年前那件事情之后,没有。”
六年前的那件事,大概便指的是柳十一提倡陛下改革失败,遭遇贬谪一事吧。
姚七娘轻叹一声,心中暗想,虽是柳十一好似无所不能是世人眼中的神袛,但他到底是个凡人,是凡人便有缺点,便会犯错。
“你阿兄往日时常离家么?”姚七娘又问。
柳扶桑点了点头道:“偶尔,只是荷衣嫂嫂嫁进门之后,阿兄便去的少了。”
此时柳扶桑忽然提及荷衣,令得姚七娘心头一堵。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在世人眼中,被他娇宠着深爱的是那个荷衣夫人。姚七娘凝了面色,柳扶桑心中暗道不好,他提什么不好,偏偏提了荷衣嫂嫂,慌忙开口道:“荷衣嫂嫂身子不好……”
“我知道的。”见柳扶桑这般慌张,姚七娘噗嗤一笑道,荷衣是他的过去,而她要的,是他的现在,和他的将来。
“不过……其实当年阿兄并没有成亲的打算。”柳扶桑和姚七娘提到了以前的事情,便觉得有些事情要同她说一下,“六年前那件事之后,阿兄被贬至临川,一蹶不振了诸多时日,后来从临川回来之后,才决定成家,不过……说来也有趣,其实那日有好几个贵女在场,阿兄却唯独相中了那花枝下的荷衣嫂嫂。”
想到当年的事情,柳扶桑脸上又露出笑容来,话语出口却又觉懊恼,他怎么又提了荷衣嫂嫂,这不是摆明给小嫂嫂添堵吗。
当年,当年。想到这二字,姚七娘却是一怔,他有诸多她不曾清楚的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时,遇着那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想来便是一番儿女情长。他长她十二度年岁,而这十二度年岁里头,他有着什么样的经历,故事,和什么人有着联系,她忽然好想一一知道。
“嗯……这很好。”姚七娘忽的露出笑容来,随后伸手解开车帘,清风徐徐而来,她长舒一口气,“以前的事情你不必再说了,等你阿兄回来我会自己问他。”
荷衣是他的过往这一事改变不了,但听人提及姚七娘的心里头总觉得像是被软刺扎着,密密麻麻的,细碎的疼痛。
柳扶桑心中暗自懊恼,应是自己的话令得小嫂嫂不快了。
尔后,二人没再说什么,马车一路行进,便到了宫中。、太清宫位于皇宫的东北方,为了修建这座宫殿,周钰拆了不少先皇不少后妃的宫殿,还特地填了太后喜欢的一处池子,并且在宫外圈了处地,这才有了这太清宫。
大周自开国以来,皇室中便以奢靡为风,虽是这太清宫乍一眼瞧上去并不金碧辉煌,华贵灼眼,但脚下白玉为砖,顶上琉璃为瓦,倒是一种雅致的奢侈。
姚七娘和柳扶桑下了马车,便有两个穿着藏青色道袍的方士迎上前来。为首一个高瘦的方士出声道:“陛下让我们前来迎接女郎。”
姚七娘点了点头,转而对身后的柳扶桑出声道:“便送到这里吧,之后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便好。”
柳扶桑也点了点头,回道:“那小嫂嫂好好照顾自己。”
“自然。”姚七娘微微一笑,随后走到那两个方士面前道:“劳烦两位先生带路了。”
“女郎客气了。”那个高瘦的方士道,随后走在姚七娘跟前为她带路。
柳扶桑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巴巴看着姚七娘进了门才离去,有一件事他没有同姚七娘说,阿兄此行其实凶险万分,可是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将此事告诉姚七娘。
柳扶桑其实有一事不曾明白,往日对于荷衣嫂嫂,阿兄未曾有丝毫隐瞒,将事情桩桩件件悉数告知,而对于小嫂嫂,却隐瞒诸多,生怕她知悉一点消息、受到一点伤害。那么,若是阿兄对荷衣嫂嫂是百般呵护,那么对于小嫂嫂又算是什么?
虽是与阿兄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可阿兄的想法,他却总是不明白。但无论如何,眼下小嫂嫂是阿兄需要守护的人,这一点却是没有错的。
他的阿兄,是这柳氏一族的傲骨。
天色正好,晴朗无云,碧空如洗,抬眼便是满眼的湛蓝。
姚七娘刚进太清宫,便看到着一身紫棠色道袍的周钰正盘腿坐在池子前垂钓。听得脚步声,便转过头来,见是手下方士领了姚七娘前来,姚七娘刚想跪下身行礼,周钰却朝姚七娘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蒲团道:“不必行礼,来,姚小姑,坐到朕身边来。”
姚七娘想起柳十一的叮嘱,缓缓走到周钰身旁坐了下来。
眼前的池子极小,水清澈见底,连里面游走的小鱼儿都能被看清楚。姚七娘瞥了眼,又转眼去看周钰手里的钓竿,钓竿为竹子所做,上面的钓线也极为随意的缠绕着,顺着钓线,姚七娘往下看去……那钓钩之上,竟然没有挂鱼饵?
“姚小姑?”周钰的声音忽然在姚七娘身侧缓缓响起。
“是,陛下。”姚七娘下意识便回应。
“朕有一事很好奇。”周钰拨了几下钓线,又出声道。
虽不知道周钰好奇什么,但面对的这大周的皇帝,姚七娘还是缓缓开口回道:“陛下若是对七娘有什么疑惑,但问无妨。”
“哎,你懂香么?”周钰慵懒出声道。
“不懂。”姚七娘如实回答。
“那那日你是如何教那程婉与那宁家的姑子打成平手的?”周钰续道。
“赌。”姚七娘只回答一个字。
“如何赌?”周钰愈加好奇。
姚七娘微微勾唇,原来陛下好奇的是这件事情,不过既然陛下想知道,她告诉他也无妨。故而,姚七娘随后便开口道:“那日殿中四处都燃着香炉,香气浓郁,虽是对皇家来说是常事,一开始我也未曾注意到这一点,但后来姜姒打开那箱子时,我便察觉到不对来。”
“如何不对?”周钰忽的侧脸看向姚七娘,目光灼灼。
姚七娘从容续道:“我不信那些蝴蝶是因为姜姒而盘踞着不肯离去,所以我便注意到了那些蝴蝶全都围绕在姜姒的身侧与头顶之上……而姜姒身后,正放着一个香炉,于是我心中便想,这些蝴蝶是不是因为这些香而聚集过来……”
“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蝴蝶之上,而姜夫人因为得陛下青眼,在旁人看来便是身具异术之人,故而,便以为那蝴蝶许是受姜夫人控制不曾。而我同阿婉说,让她不要受蝴蝶所惑,认真的去辨别那些宫女身上的香气,若是是在辨不出来,便去看蝴蝶的位置。”
“不是让她不要受蝴蝶干扰么?怎么又要让她去看蝴蝶的位置。”周钰笑声道。
姚七娘微微一笑,又道:“那些宫女里头,好多站在殿中设下的香炉附近,香气通过空气沾在了她们的衣服上,故而那些蝴蝶会绕着她们周围飞。我同阿婉说,若是实在不行,便令她去寻那些虽有蝴蝶环绕,但蝴蝶却飞在低处……说起,其实此事还是凭借阿婉的运气。”
周钰却在此时低笑几声,随后动手缓缓的将钓线一圈一圈缠绕在钓竿,理了理衣摆起身道:“柳十一的妇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你啊,便和你那夫主一样狡猾。”
“为何陛下会觉得夫主狡猾?”姚七娘问。
“为何?”周钰嗤笑一声,回道:“你那夫主在百姓里头那般好的名声,做的坏事却比朕这个遭万民唾骂的陛下都多。”
那难道不是你让他做的吗……姚七娘暗自腹诽,但自然没有说出声的胆子。
“但,你那夫主,的确是个人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周钰托腮出声道,“手上不沾血便可以达成目的人才。”
姚七娘不明白周钰话中具体指的是什么,沉思片刻再抬眼时,便见着周钰已经走开,将钓竿扔到在旁侍候的方士手中,朝姚七娘喊道:“丹房便在前面,姚小姑要一起来看看么?”
丹房?姚七娘挑了挑眉头,虽是心中觉得离谱,但嘴上不敢说一个步子,这便抬了步子,跟在周钰的身后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