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幽冥,洛瑶转身就来到了地府。
奈何桥上,孟离一身布衣,容颜清丽。她正坐在炉子前轻轻的闪着火,瓦罐里的水将滚未滚。突然,奈何桥下的水流停止了流淌,两岸的彼岸花刹那间怒放,扇扇子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扇了起来。
“几万年过去了,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的任性。”孟离语气淡淡,手中的动作不停。
洛瑶摇着折扇轻轻落在她跟前,指尖一点,一套桌椅立刻出现在奈何桥上。她微微带着笑意坐在凳子上,说道,“就是再过十万年,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水滚起,孟离拿出一包茶叶放在茶壶里,将翻滚的开水倒入茶壶,一时间茶香四溢。她端着茶壶放在桌上,手心一拂,一套白瓷的茶碗就出现在眼前。打开茶碗的盖倒了一杯茶推到了洛瑶的面前,神情淡淡的说,“我瞧着你,倒是有些变了。”
“喔?何以见得?”她端起茶汤闻了闻。
“听说那幽冥皇子的伤好了,终日守在你那观澜秘境的入口处不肯离去。”孟离唇畔逸出浅浅的笑意。
洛瑶表情不变,只是仔细的瞧着手里这碗茶,说道,“听说你这碗茶,人喝了会忘记生前事,无忧无虑的重新投胎做人。不知,这神仙若是喝了会如何?”
孟离一怔,立刻会过意来,“我以为上神今天过来只是叙旧的,未曾想竟是来讨茶的,也罢,你的幽冥之花熄灭了伽漠山的业火,这碗茶就当成是我还你的。”
洛瑶轻轻一笑,说道,“孟离,你倒是几万年始终如一的不肯吃亏啊!这一碗忘忧茶,什么时候竟能跟我的神花相提并论了?”
“你当它是忘忧茶,那自然是比不上上神的神花,若你当它是断情药,又待如何?要是能让那幽冥皇子对上神断情绝爱,收了不该起的心思,那我这碗忘忧茶的功效可不就是能比美上神的幽冥之花吗?只不过,上神能确定这碗茶就能断了他对你的情意吗?”孟离面带调侃的笑道。
洛瑶却敛了笑意,挥手收起了茶碗,说道,“这忘忧茶,是你的一生眼泪所凝结,当年都能教你断了情,这小皇子又焉能有不断之理!”
孟离静静瞧着她,眼中似有一分了然,说道,“你何苦执着于教他断情?”
“既然早知是错,身为上神就有改正的责任!”
她的话教孟离顿了一下,片刻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上神大驾光临地府,如今地府怕是早就乱作一团了,那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们,受了神光普泽,得以这片刻的安逸,以是莫大的荣幸了。上神虽然任性,倒也恩泽众生,既然众生皆是平等,上神又为何有所顾虑?对众生的怜悯是爱,对那皇子的关心也是爱,没有什么不同。”
真的没有不同吗?
不。
她至少不想那个如画的少年因为她而断了美好的仙途。
“孟离,你在这地府待久了,说起话倒是字字暗藏佛意,想来没少同那地藏王交流吧!本上神倒是也有疑惑要你解答,你说,若是那文初仙君知道业火是你所灭,他还会不会安心的待在伽漠山上受罚?”
孟离微恼,她站起来,将茶碗收起,撤了桌椅。
“上神既得了忘忧茶,还不走吗?小心茶凉了就没有效果了!”孟离语气不善的说,她这个人还真是半点没变,依然这么不识好歹。
洛瑶笑了笑,摇着折扇慢慢悠悠的往桥下走去,待她一走,奈何桥下的水流又奔腾而下,孟离无语的摇摇头。
洛瑶从孟离那里得了忘忧茶,便直接去了幽冥,她隐了身形,又敛了周身强大的神光。上次来过一次,此番再来已是轻车熟路的来到白泽的院子里,扫了一眼院落,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白泽的身影。
洛瑶怔了怔,想起孟离的话,‘听说那幽冥皇子的伤好了,终日守在你那观澜秘境的入口处不肯离去。’
这个小鬼该不会还在观澜秘境吧?带着疑惑,她又回到了观澜。
只见被她用神力封住的入口处,一个黑衣少年,神情淡漠的坐在那里。他闭着眼睛,所以好看的绿眸教人瞧不见,此时他盘腿坐在地上似乎是在修习法术。
洛瑶现身走了过去,神光一现,少年立刻睁开了眼睛。好看的眼眸里神情淡淡,只是眉间紧锁,教人有些难以靠近。
“你去哪里了?”白泽担忧的问。
洛瑶心中顿时一片柔软,她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这天地间难不成还有谁能伤她?她活了这么久,还未曾被谁关心过。她是上神,是天地孕育的唯一一个神女,又怎么会需要谁来担忧?向来都是她恩泽大地,普渡众生。
“怎么不说话?”白泽起身靠近她。
洛瑶叹口气,摊开手中的茶碗递给他,“喝了吧!”
“这是什么?”白泽盯着她的眼睛。
“忘忧茶,我同孟离讨来的,你把它喝了!”
白泽哀伤了笑了一下,拿起她掌中的茶碗说道,“忘忧茶是绝情水,难为你还亲自去讨来这无情之物。只是,喝了它,真的可以忘情吗?你确定吗?确定要我忘了你?”
“我……”洛瑶犹豫了一下。
在她犹豫的当口,白泽端起茶碗,仰头一饮而尽。他拉起她的手,将空了的茶碗重新放回她的手心,淡淡的说道,“别忘了把茶碗还给孟离,她就这么一套茶具,少一个定会难受许久。”,说完他又重新坐回地上闭眼打坐。
洛瑶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等了片刻,她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试探的说道,“哎,你还认识我吗?”
白泽一把握住她的手掌,细细摩挲着她柔嫩的掌心,绿色的眼眸里深情的充斥着她的倒影,他柔声道,“洛洛,你要是不急着去还孟离的茶碗,不如就打开秘境的入口,让我进去歇一会吧!”
洛瑶这下是确定了,他根本就没有忘记,可是怎么会呢?这可是忘忧茶啊?
瞧着她瞠目结舌的惊讶模样,白泽竟觉得无比可爱,心头一热,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趁着她晕晕乎乎,还不清醒的状态,白泽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印上了一吻。
洛瑶浑身酥麻的躺在他的怀里,少年无双的俊脸就在她的咫尺之地,她艰难的吞了下口水,心怦怦乱跳,几乎要跳出她的身体一般。她无法动弹,软绵绵的被他抱着,然后……
待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打开了观澜秘境,还教他登堂入室的进了自己的竹屋。
望着坐在她的竹床上打坐的人,洛瑶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秀逗了,她怎么会让他进来的?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喝了忘忧茶,怎么会一点作用都不起?难不成孟离给了她一碗假药?
恢复了理智,她清了一下嗓子道,“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白泽睁开眼睛,淡淡的说,“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去孟离那里讨忘忧茶喝过了!”
洛瑶心头一顿,他竟然早就讨了忘忧茶喝过了,是为了忘记她?原来……原来他早就有这种想法,不知怎么的,这个想法教她的心微微揪了起来。
他五百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了她,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甚至都没有成年。可是他对她就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他喜欢看见她,总是想方设法的跑去观澜找她。
这种简单的喜欢持续到了他成年的那天,他照旧跑去找她,结果却瞧见北阴大帝同她求婚,他愤怒得超出自己的想象。
那一刻,他惊慌失措,被这莫名的情绪。
他向来是一个冷静的人,他静坐了三年,才理清楚,他这是爱上她了。他挣扎、也痛苦,因为他看见了三生石上天定的姻缘不是她。所以,他跑去同孟离讨了忘忧茶,想要彻底断了这份奢望。
但是,他一连喝光了孟离茶壶里的忘忧茶,她却依然刻在他的心里,深到一想就会痛。
他问孟离,“为什么喝了忘忧茶,还是不能忘记她?”
“忘忧茶不过是能成全内心所想,而你根本不想忘记,又如何能忘?”
根本不想忘,也不能忘,七百年的等候,他怎么甘心就此忘记。
不。他不要忘记她。
就算天定的姻缘不是她又怎么样?就算三生石上没有她的名字又怎样?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行了,那些虚无的东西他又何须在乎。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是不能没有她。
他拼命修行,拼命想要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而她却一再躲闪,教他伤心。
自从某人打开了自己的结界,白泽以养伤为名住了进来后,某人就终日长吁短叹。
其实某人到现在也不是很懂自己的心情,她的确很在意白泽没错,难道这就是情爱吗?上古时期,她也不是没有动情过,比如她对紫薇大帝就从来没有像这样惴惴不安过。她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不过是做个伴,以至于恩泽大地时不会太无聊,简简单单的就好。
可此时这颗不听话的心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见到那个小鬼就跳个不停,害某人把丹房的仙丹翻了个遍也找不到医治之法。
而不知所措的某人,这天地间唯一的神女,地位尊崇的洛瑶上神,她……她每天唯一治疗心跳的方法就是躲开那个小鬼。只有在见不到的地方,她这颗心才肯安静下来。
眼见着她的竹屋已经堆满了他的书卷,连她睡的地方都被他大摇大摆的占领了,而她这个真正的主人却要东躲西藏的睡在林子里,着实有些窝火。
所以,在他住了三个月还没有离开的迹象时,某上神一下子就点燃了心中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