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的大雪里,一个娇小的身影独自行走在过膝的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
她穿着厚厚的裘皮,戴着一顶毛绒绒的帽子,一张小脸几乎被遮住了大半,表情略显烦躁。
洛瑶每走一步,都要感慨一句,以后定要把这北域狐族搬到陆地上去。
在这茫茫的雪地里,一眼无边,偏偏连仙法都无法施展,简直比黑海还教人恐慌。洛瑶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走了七天,虽然她是神仙不会饿也不会累,可是她会无聊好不好啊?也不知道孟离给她指的路到底对不对,走了这么久都看不见她口中白色的宫殿,偏偏她自己也没去过北域,只能用这种方法去找。
说起这北域狐族,真真的是神秘至极,自上古就存在的种族,一直存在于人们口中的传说里,却很少有人能到达这片土地。毕竟只是穿过天地之极,除去北域狐族,这世间就不是所有的仙人都能做到。
这天地之极其实真是一个玄妙的存在,任你是法力多么高深的神仙,一旦进入天地之极,就会被封住所有法力。要想去北域狐族,先要通过的就是这无边的雪海,且要徒步。
少时,她在求学时,曾经跟北域狐族的白越同过窗。所以白越学成回北域时,她也曾经答应过他要去北域找他。奈何一年推一年,推到白越羽化,也没有达成这个决心。洛瑶无限感叹,此行就当作是完成少时的约定吧。
约定……
很好,只是她到底要走多久?若不是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有格调的神女,她早就骂人了。
雪地里走久了,她眼睛都花了,就连白色的建筑群出现在面前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有人从她面前走过,她才惊觉自己已经穿过雪海了,只是……
说好的宫殿呢?眼前成群的屋舍,更像是人间的村落,而不是孟离口中的宫殿。她严重怀疑,孟离说自己来过北域是不是在捆风?
洛瑶还在喘着气,一群穿着奇怪的人,手持兵器,把她围了起来。
之前她也见过修罗族一身黑衣,此时眼前的这群人,却无一不是白衣加身。厚重的白色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就连脸都被抱住了,只堪堪露出两只眼睛来。
“各位好汉别误会,我只是路过的,不是什么坏人!”洛瑶解释道。
众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说道,“路过?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穿过天地之极路过到这里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洛瑶想了想,“我不是人啊!”,这群人真是没有眼光,她这么气质出众,怎么会是人!
众人一惊,连忙把兵器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你是什么妖怪?敢擅闯北域?”
妖怪?洛瑶心头一颤,她还从来没有被谁这样说过呢。自她出生以来,见过她的神仙都说她是天地间最有格调的神女,这妖怪一论,从何说起啊?不过,这里就是北域吗?
她轻轻挡开这些兵器,“叫你们族长出来见我!”
“口气倒不小,把她押着去见族长!”
就这样,她被人带着去了一个白色建筑的大房子里。
说是大房子,其实也就比这成群的建筑略微大了这么一点,华丽了这么一点而已。
走进房子,看清端坐在上面的人的样子后,顿觉满室生辉。
洛瑶含着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果然是难得的美人啊,就是稍微上了点年纪,不过依然是一枚大帅哥啊。只是这眉宇之间,这清冷的模样,倒是跟白泽像了个七八成。
男子神情冷漠的瞧着洛瑶,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能穿过天地之极?”
“那你又是何人?白越还是白杉?”洛瑶淡淡的问。
男子一惊,“你为何会知道我父亲跟我祖父的名讳?”
原来他是白越的儿子,洛瑶感触的瞧着他,“我同你父亲本是同窗,想不到一别数万年,他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男子打量着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居然信口开河的说是父亲的同窗。父亲已经羽化了近两万年,怎么可能跟她是同窗,他有些恼怒的说道,“你大胆,居然敢此胡言乱语。”
也难怪他不信,她跟白越同窗都是七万年前的事了,那时还曾约定要去一趟北域,结果小伙伴各混各的,到上古时代结束都没有下文。如今他父亲都羽化了,自己还是少年时的模样,他自然不会相信自己。
摊开掌心,折扇跃上于上,折扇一挥,周身神光散开,耀得他睁不开眼睛。收了神光后,洛瑶摇着扇子问,“现在相信了吧!”
“你……”有神光护体的这世间没有几人,眼前又是一个娇俏的女子,莫不是洛瑶上神,他心中一惊,连忙下跪参拜,“拜见上神!”
折扇一抬,“起来吧!”
男子站起来说道,“不知上神驾临有何事吩咐?”
“我为白泽而来!”她毫不扭捏的说道。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不就是见家长吗,虽然这个家长的辈分小了点。
男子一愣,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上神,请跟我来吧!”
洛瑶随着他出了这座屋子,有沿着方才的路往前走,直至到最后一间小屋子面前才停下。这屋子着实有些狭小,她不禁好奇,为什么狐族人的要住这样的房子?难道是因为狐狸喜欢打洞?
掀开门帘,洛瑶走了进去,扑鼻而至一股浓重的药味。一张简单的床榻之上,白泽静静的躺在那里,若不是呼吸起伏的胸口,她会以为那是个死人。
她走到床边,仔细凝视着他,说是形容枯槁也不为过,他就像一个活死人一般没有任何生气。洛瑶坐在床沿,探了一下他的脉,脉息微弱的几乎探不到。
“他被我带回来时,已经魂魄离体了,是我强行把魂魄拼好放进了他的体内,若不是族人用心头血养着他,他早就死了。”
洛瑶捏住他的手腕,将神息不断传到他的身体里,修复他残破的魂。只见白泽的身体逐渐被渡在金光之下,魂魄逐渐完整回归身体,突然洛瑶感觉背后火辣辣的疼,那是天雷的惩罚。此时她神力无法施展,又过度调动神息,导致伤口撕裂又疼了起来。
她忍住疼,源源不断的把神息导进他的身体里,直至完全修复他的伤口。她微微喘着气松开手,只见他的气色已经恢复了平常,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弱。
“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只是有点虚,需要好好调养,你这里是雪域,应该有雪莲吧?”洛瑶呼吸不匀的问。
男子连忙点头,“有,我这就让人拿来!”
“等等,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回上神,我是北域狐族的族长,白异,也是泽儿的舅舅!”
“舅舅,你好!”
白异被定住,舅舅?他连忙跪在地上,朝她拜了一拜,“不用这么客气,上神还是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客气?她没有客气啊,他是白泽的舅舅,自然也是她的舅舅。白异干嘛那么惊慌,甚至是一副看见鬼的模样。
“上神,我先去取雪莲了!”
“去吧!”洛瑶挥挥手。
白异一走,她重新把视线回到床榻上。
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虽然有些憔悴,可他依然俊美无双。想着与他之间的种种,洛瑶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拨云见日了。她怜惜的摩挲着他的手,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让人伤害他了。
行止感觉自己在天地间游荡了很久,一直浑浑噩噩的没有任何知觉,只是一根无形的线始终拽住他,不让他远走。忽然之间,一道涓流,涌入了身体四肢,润泽了他干枯的身心,只觉得无比舒畅。疼痛消失,那道线用力把他拉回了身体里,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是幻觉吗?还是梦境?他居然看见了洛瑶。这怎么可能呢?她已经羽化了。
“小鬼,你醒啦!”洛瑶惊喜的说。
她在他笑,她在说话,她叫他小鬼,这个梦真的好真实。
“你怎么不说话?我是洛瑶,你不记得了吗?”洛瑶在他眼前摇摇手。
行止愣愣的瞧着她,心跳慢了几拍,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触手温暖。
“小鬼,我回来了。”她眼眶微热。
行止震惊的说不出来话,只能盯着她。
洛瑶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原本厚实的胸膛,如今却有些硌得慌。
她真的回来了。
活生生的在他的怀里。
三千年来,这是他唯一的信仰,可她真的回来了,为什么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欣悦呢?
她回来,意味着,轻尘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名字刺痛了他的心脏,缥缈河边的回忆一下子回到脑海,她一身孝服飞入火海,那样的决绝。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活着,对了,她回来了,她是上神,她能够救回他。可此时,他却宁愿,她从来不曾回来。
感觉他的冷漠,洛瑶离开他的怀抱,隔着距离瞧着他,“你怎么了?”
行止的视线逐渐回焦,她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在乎,教他怎么能伤她?他伸出手紧紧将她拥回怀抱里。
白异站在门口将这一幕收入眼中,默默的转身离开。
修养了一段时日,加上雪莲的每日滋补,行止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依旧是那个清隽无双的行止。
外面大雪纷飞,室内也不见得有多温暖,可是洛瑶却觉得此生从未这样惬意过。他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腰下靠着被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卷,一切都跟从前一模一样。
“白泽。”
行止顿了顿,才明白她在叫自己,他已经几千年不曾叫过这个名字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他自书中抬起头。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呼吸一窒,玄天镜掉落地上发出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他记得观澜并没有打开,“你是怎么回来的?”
洛瑶笑了笑,上前扑到他怀里,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顺便丢到他手里的书。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凉意,她满足的喟叹道,“睡了一觉就回来了。”
他轻轻顺着她的背,淡淡的说,“是吗。”
她点头,“很神奇吧,大概上天舍不得我,所以又让我回来了,真好。”
他自喉间发出声音,“嗯。”
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心疼的说,“我听说你打开观澜失败后,横剑自刎在缥缈河边,你怎么会这么傻?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才对,这世间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我……”
话未出口,她轻轻吻住了他的唇,阻止了他欲言又止的话。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吻时隔三千年。
唇齿相依间,他的眼睛湿润,她亦然。
体温逐渐身高,他的唇凉薄,而她的却滚烫,她的气息逐渐染上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