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哪里见过这阵势,无一不吓得抱头鼠窜,就连那几个抬着棺材的糙汉子,也是将棺材放下撒腿就跑。
先前还哭的感天动地的女子一见,吓得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也要随着众人往回跑去,口中还念念有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找谁也不要找我……”
倒是穿着丧服的男子还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从棺材里坐起来的人,颤抖着声音问道:“爹,是你吗?”
他虽是从未见过这种荒谬的事,但棺材当中是对他从小疼爱有加的父亲,所以此时还敢壮着胆子问。
清风见此,赶紧走到棺材面前,看了看虽然冲破了棺材盖,但如今也只是直挺挺的坐着,毫无动静的尸体。
并没有邪气,想来这尸体并未化作鬼魂,但他能在牛头马面勾走他的魂之后还让他的尸体有此动作,看来也并非正常死亡,而是被人谋害而死,所以才留了口怨气,此时才释放出来。
男子见清风穿着一身道袍,赶紧走上前来问道:“不知道长可看出什么端倪?我爹为何会突然坐起来?难道……是我爹尸变了?”
“莫要害怕。”清风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也是为了让还在逃跑的人安心些,“这是因为死者是含冤而死,所以胸中还有一口怨气,正是这怨气支撑着他冲破了棺材盖。现在他的怨气释放了出来,就和普通的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男子听了清风的话,惊道:“我爹的死因是失足落下山崖而亡,却原来这其中另有阴谋。”说罢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要让这杀人凶手给我爹偿命!”
清风理解他此时心中的愤恨,并未多说什么,正准备走,却听到男子说:“不知二位道长要去何处?”
明月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我与师兄此次要去洛阳。”
“洛阳离此处还有好几日路程,不如二位道长随我回家稍作休息再赶路也不迟。”男子邀请道,实在是觉得他们看起来有几分本事,若是能帮助他找出真凶就更好了。
清风正欲拒绝,却被明月抢了先:“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温软的床了,况且如果他家中有马车的话,他们还能买辆马车继续赶路,实在是一举两得。
清风见明月应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几位被吓得逃跑的汉子又被重新叫了回来,将棺材抬了回去。
这是个小镇,坐落着几十户人家,其中尤数这家最有钱,家中的院子也大些,走近后还能看到上方挂着个匾额,上面写着刘府。
男子引着二人进了府,走向了正厅。这刘府虽被称作府,实际上不过是比别的房子大些罢了,若跟金陵林府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二位道长,在下姓刘名旭言。是这样的,家父前几日失踪了,我带人找了几日,在我们镇后山的悬崖下找到了家父的尸体,当时……唉,不说也罢,可怜家父一生为人正直,却落得如此这般下场。”他声音当中带着哭腔,却又在强忍着怒气,说话间牙关作响,双手握紧了拳头。
明月看着他的反应,摇了摇头,任凭谁经历跟亲人的生离死别,正是伤心时,又得知自己的亲人竟是被别人害死的,都不会好受。
“但今日听了道长所言,才知道原来家父竟是被贼人所害。”他狠狠捶了下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的青瓷茶杯被惊得动了一下,茶水溅了出来,“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查出真凶?据我所知,我爹那日是独自一人出去的,去的又是平时没什么人的后山。不知道长可有办法,譬如能否将家父的魂魄招来问个清楚?”
明月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想刘公子是误会了,先前令尊能冲破棺材出来,并非是他的鬼魂所为,而是他胸口存着的那口怨气让他有此动作。令尊的魂已经被引走了,若是招魂将他再引回来恐怕不妥。”
刘府的下人不多,此时大厅当中只有一个模样古板的丫鬟,明月也不等她来伺候,自己倒了杯茶引了一口,继续说道:“即便是招了魂问清楚谁是真凶,你去报官时又该如何解释,你要和大人说是令尊的鬼魂亲口告诉你凶手是谁,所以不需要证据就可以直接抓人?这未免有些荒谬了。”
清风将她的话听在耳中,暗暗赞同。
“刘公子倒不如静观其变,今日令尊破棺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若是心中有鬼的人自然害怕。白日里不敢大喇喇的收拾了包袱就走,就看今晚谁有异动,谁就是凶手。”清风接着明月的话说道。
明月偷眼看过去,只见他面带浅笑,一脸焉定的看着刘旭言,让人信服。
脸还是从前的那张脸,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月也不那么讨厌这张脸了,。
刘旭言听了二人的话,顿时信心满满,赶紧站起来说道:“二位道长所言正是,在下如醍醐灌顶,多谢。”
说罢他朝着清风明月鞠了个大礼。
又朝着站在门边上穿着碎花粗布衣裳的丫鬟吩咐道:“伶俐,带二位道长去客房休息。”转身朝清风明月道,“二位道长赶路肯定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到了晚上,还烦请二位道长助在下一臂之力,查出真凶是何人。”
明月的确挺累的,现在只想赶紧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听罢只点头附和。
倒是那名被称作伶俐的丫鬟却显得不那么伶俐,隔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应道:“是,少爷。二位道长请随我来。”
说罢就直直的往前走了。
明月撇撇嘴,这个伶俐也不怎么伶俐嘛。
刘旭言整理好情绪,准备亲自去一趟棺材店,再给父亲做一副棺材,若是有现成的棺材更好,他父亲的尸首已经放了几日了,现下正是夏日天气,时间一久,尸体就会有异味。
镇上唯一一家棺材铺在镇西口,他带了些银钱在身上,走在这条走了无数遍的路上,却觉得无比陌生。
他从小在刘家镇长大,镇里的街坊都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平时偶尔会发生些口角,但他从没想过,竟会有人害死他爹。
是谁呢?他回想着他爹最近跟谁发生过矛盾。脑中突然闪现出他爹因为一块地跟刘裁缝家产生过争执。
只因刘裁缝的爹当年病重,实在没办法了来向他们家借钱去现成看病。但借钱总需要抵押,但他爹素来心善,说五年之内还了银子就算了,不需抵押。若是五年内还是还不出,就要拿他们家那块靠着河的地来换。
当年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如今五年已经过去了,二十两银子,刘裁缝家连一文钱都没还出来。他们刘家当然要收回那块地了,谁知那刘裁缝却耍赖,怎么都不认账。
还说他爹当年也死了,那银子都打了水漂没救成他爹,他为什么还要还银子,所以当年的承诺也不算数。
就因为这样的事,他爹跟刘裁缝大吵了一架,但事后也就算了,他爹也说了,就当银子丢了,不还就算了,拿二十两银子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也值了。
莫非是刘裁缝?他心中思量着,越想越觉得就是刘裁缝。
刘旭言所思万千,并没看路,谁知就被绊了一下,看过去,就见是刘裁缝家的小女儿阿桃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
“哎哟。”阿桃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抬头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刘旭言。身为小孩子的她看不懂刘旭言此时的气愤,笑道,“言哥哥,言哥哥……”
阿桃长得特别可爱,笑起来是两个浅浅的梨涡仿佛能看醉人。为此镇上的人都喜欢阿桃,刘旭言也不例外,平时刘旭言见了她都会抱着她去给她买个糖吃,但今天他却死死的盯着阿桃,面上是说不清的情绪。
“言哥哥你怎么了?”阿桃不解的问他,突然想起娘说的言哥哥的爹去世了,顿时懂了,安慰道,“言哥哥不哭不哭……”
刘旭言身子一怔,赶紧快步走了,只留下阿桃一个人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我刚刚竟然有那样卑劣的想法……”刘旭言摇了摇头,对自己刚刚竟然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想法感到羞愧。他竟然会想到要杀了阿桃让刘裁缝也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
这样的他又跟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
“言哥哥。”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刘旭言抬起了头,撞上了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眼前的女子扎着两个辫子,穿了一身粉色的细布衣裳。算是平常的农家女装扮,但穿在她的身上,又多了几分味道。
“妙珠,你爹在吗?”刘旭言哑着声音问她。
刘妙珠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往铺子里头看了一眼,说道:“在啊,怎么了?你不是送你爹上山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一言难尽,我还是直接跟你爹去说吧。”刘旭言摇了摇头,往铺子里走过去。
刘妙珠点了点头,见他的脸色不太好,不禁有些担忧。
刘老汉正在院子里锯木头,见了刘旭言,奇道:“哟,旭言啊,你怎么来了?”
谁知刘旭言朝他一拜,赶紧说道:“伯父,不知咱们铺中可还有现成的棺材?”
“棺材?你要棺材做什么?”刘老汉惊奇道,又板了脸教训他,“旭言啊,你可别想不开啊。家中遇上这样的事的确令人难以接受,但你也不能想不开啊。你与妙珠的事……”
刘旭言与刘妙珠从小就情投意合,前段时间刚订了亲,准备今年完婚,谁知竟发生额这样的事。刘父的死对刘旭言的打击很大,这几日他茶不思饭不想,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也很是焦急。
“伯父,你听我说。”刘旭言摇了摇头,“今日的事有些令人难以相信,但在送丧的路上,我爹的尸首竟然冲破了棺材盖。”
此话一出,刘老汉和刘妙珠皆是一惊,刘老汉赶紧放下手中的锯子,正色道:“尸变?旭言,赶紧去准备一碗黑狗血。”
刘旭言赶紧又说道:“不不不,伯父,今日我在路上遇上两位道长,道长说这是因为我爹是含冤而死,所以胸口有怨气,是这口怨气导致我爹死不瞑目,才冲破了棺材盖。我这次前来,主要是想要一口棺材,我爹死得冤枉,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让他时时裹着一席草席入土吧。”
“可是我这棺材铺都是现接活现做,若是现在做恐怕又来不及了。”刘老汉显得有些苦恼,突然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与你爹的体型差不多大,我早两年就将自己的棺材准备好了,你今天就把我的棺材拿去用。”
刘旭言听了,心中赶紧,赶紧拜了一礼,谢道:“多谢伯父。”
“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妙珠的好事也快近了,到时你就是我刘老汉的儿子。”刘老汉拍了拍刘旭言的肩膀,宽慰他,“旭言啊,别太伤心了,你爹没了,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刘旭言闻言更是悲痛,埋首痛哭。
而刘妙珠站在他身后,清泪自两行流,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
门后面,一个鬼鬼祟祟的蓝色人影听了他们的话,赶紧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