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格外的幽静，月色如水。
黑衣人离开了王府之后便直接去了丞相府，他看着坐在上位的陶源说道：“陶大人，属下已经将此事办妥了。”
陶源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今日在皇上面前说了这些话，虽然皇上口中说着相信楚风凝绝不是那样的人，但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他必定会派人去查的。
而那人查出的结果只会是楚风凝今日下了朝之后直接去了如意楼，而就在如意楼的秋月阁中，聚集了朝中手握军权的几位将军。
这事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中，恐怕皇上就不会再那么信誓旦旦的说楚风凝决不会造反了吧。
将朝中手握兵权的将军都召集到此处，究竟是有何用意？这其中的文章可就多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嘴角一扬，说道：“很好，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点了点头，拱手道：“那属下告退。”
黑衣人走后，陶源正要回去休息，这些时日李落玉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他要时常陪在她的身边才行。
“都安排妥当了？”李丞相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他说道。
陶源见了李丞相，赶紧让他上座，又给他斟了一杯茶，这才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都安排妥当了，信也送过去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李丞相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笑道：“很好，你办事我放心，你向来是让我省心的，怎么，玉儿好些了没？”
前几日李落玉跟魔怔了似的，在府中大喊大叫找祝萱报仇，非说是祝萱杀了她的孩子。找了太医看了，却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气血亏空，好好调养一阵就行。
但李落玉疯魔起来却是除了陶源的话睡的话也听不进去，若是有丫鬟过来让她吃药，她便说那人是祝萱，非要让陶源叫人来把祝萱给打杀了。
便是她从前最喜爱的贴心丫头含秀也是近不得她的身。
好在现在比前几日好多了，能认出人来了，也肯乖乖喝药了。
“玉儿今日已经好了许多了，才喝了药，估计已经睡下了。”陶源说道。
李丞相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陶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我虽不想说第二遍，但玉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所以不论她今后如何，你都只能有她一个妻子。”
虽说李落玉现在情况已经好些了，但谁又保证不会严重下去，所以如今他便是要替女儿要这一个保证。哪怕她今后依旧疯魔，这陶源也绝不能娶别的女子。
陶源知道他的意思，赶紧说道：“父亲你放心吧，我对玉儿一片真心，自然是不论她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爱护着她的。”
李丞相听到‘一片真心’这话却有些觉得好笑，对于陶源这种人当真有真心一说吗？恐怕能让他一直真心相待的只有权财吧？
但也无所谓，这些他都能给陶源。
“那就好。”李丞相站起身来，说道，“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想必明日才是一场恶战啊。”
陶源赶紧弓着身子说道：“知道了，父亲也早些歇息了吧。”
待到李丞相走后，他才松开袖中紧握的拳头。他知道李丞相的意思，其实不论他再怎么努力，李丞相都是瞧不上他的。
只因为当初他就是靠着李家才坐上的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嘴角一挑，只要他有权势就行了。
当初那些踩在他身上耀武扬威的说他是个野种的人，都会被他一个一个捏死在手心。
今夜的月亮虽然很圆，但在陶源看来却极为寂寥，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牢牢地握住他的权力才能让他有无尽的满足和安全感。
陶源没有爹，他娘是个寡妇，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娘就告诉他，他爹走了，跟别的野女人跑了，不要他们娘俩了。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个没人要的野种，那些孩子总是会拿石头丢在他的身上，把尿撒在他的身上，一声一声不停的告诉他，他是个野种是个砸碎。
他在外头受了欺负从来不敢告诉他娘，因为他怕他娘会伤心会难过，他一直一个人默默忍受着。他想要快些长大，替娘担起这个家，因为他觉得他娘一个人养着他很不容易。
直到有一天他因为被同学冤枉他偷了东西而被先生骂了回来，他看到了眼前那样肮脏令人绝望的一幕。
当时他不过十岁，他哭着跑回来想要寻求娘亲的安慰，但走到门前的时候，那只想要推开木门脏兮兮的手停了下来。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他听到他们那间破败的小房子里，他跟他娘相依为命的木头房子里，传来了她娘的shen吟声。
刚开始他以为是她娘受伤了在喊疼，但后来他听到了男人的声音，那个男人说着令他永生难忘的话，他说：你个浪蹄子像条母狗一样。
他娘没有回答，只是嗯嗯啊啊的，破碎的叫唤着。
当时他年纪不大，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房里做些什么，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他颤抖着身子，想要狠狠的推开门看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但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平日里有人笑着跟他说，你娘是个谁都能睡的浪-货，他不信他拼了命的跟人打了起来。
每次他娘听到这些话都不做声，只是抱着他哭。他不懂，他娘明明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为什么别人要这样说他娘。
他的额头上开始冒着细汗，脚上像生了根一般，如何都走不动半步。
直到那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而那个满口脏话的男人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看到了呆愣愣站在门口的他，而他看到了躺在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被的娘，他什么都知道了。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眼前这个衣裳都还没穿好，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是平日里对他们的事最热心的王叔，连他去学堂念学的钱都是王叔借给他们的。
他以为自己会愤恨的拿起屋外的木头狠狠的打向那个衣冠禽-兽，但他没有，他只是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男人离开了他家。
从此之后他就不再跟他娘说话了，他只管读好他的书，不再管他娘今天到底跟谁睡了。
他的心恐怕已经死了，再也不能活了。
“姑爷，姑爷？”一个小丫鬟见陶源一直站在窗前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不禁叫了几声。
陶源本沉溺在过往当中，此时被她的叫声拉回了思绪，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点了点头笑道：“适才正在想一些事情，怎么了？”
小丫鬟见他如此一笑，心中只想出‘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她的脸不禁红了红。姑爷为人温润如玉，又生的俊朗无双，小姐能嫁给姑爷，实在是太幸福了。
“啊，没事，我……奴婢是见姑爷你一直在发呆，所以就叫了几声。”她是才进丞相府当丫鬟的，所以还不习惯用‘奴婢’二字，“这天有些冷了，姑爷还是早些回房去休息吧。”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百灵一般，倒让陶源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一眼。
是个清秀的丫头呢，陶源嘴角一扬，朝她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早些去休息了吧。”
小丫鬟听到这话，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做了个礼，说道：“多谢姑爷关心，我……奴婢这就准备去了。”
见她又将‘奴婢’说成了‘我’，陶源摇了摇头，说道：“在我面前说错了不打紧，但可不要在老爷夫人小姐面前说错了，可知道了？”
这话便如春日里的微风一般吹到了她的心窝子里，让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她，竟然是丞相府中的姑爷，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少卿。
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知道了。”
陶源走出了书房，便直接去了李落玉的院子，时下天已经不早了，他寻思这李落玉这时候应该已经睡熟了。
但走到院中，却见房中还亮着灯，他原准备去另一个房睡，但又不得不去了李落玉的房中。先前他是挺心疼李落玉的，毕竟小产生下了个死婴，是个女子都受不了，但她这也闹腾的太厉害了些。
常常在他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就满屋子的丢东西，还让他去把祝萱找来杀了。
想起祝萱，他的喉咙一紧，他心中其实明白，他是对不住祝萱的。所以在她死了这么久之后，想起她的时候，他就会差人去‘长安豆腐花’买来一份豆花。
先前还是能买到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知道了常去买豆花的是他手下的人，他便再也吃不上那里的豆花了。
曾几何时，在他挑灯夜读的时候，总有一个温婉的女子会端来一份放了许多糖的豆花给他吃，她的笑总是那般好看，让他移不开眼去。
如果没有李落玉，他是不会离开祝萱的。
但他没有法子，李落玉的父亲是谁？当朝宰相李左凌，若是他得罪了李落玉，甚至不需要李丞相的特地吩咐，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便会亲自将他的名单从榜上划去。
寒窗苦读十载，他等的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唯有做个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在这朝堂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