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一点,再往下一点,上一点……对对对,就是这儿。”女子穿着一身淡青色绮罗裙,墨发只用一根青色缎带束起,又斜斜的插了一支翡翠簪子。她边往小嘴中送着剥好了皮的葡萄,边惬意的眯缝着眼睛朝身后的人吩咐着。
身后男子身穿玄青色道袍,头发梳成道童的模样,听了她的话,双手一顿,终是忍下了,继续服侍着她。“明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教我道法啊?我都已经被你当下人使唤两个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教我,我可就生气了啊。”
杜衡噘着嘴说道,见明月自动无视了他的话,哼了一声便将桌子上的那碟子葡萄端在了手中。“你不理我,就别想吃葡萄。”杜衡说道。
明月拿绢子将手上的粘稠擦掉,拿手指掏了掏耳朵,耸了耸肩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把葡萄给我还回来。”
杜衡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手中的葡萄,终是走到了明月身旁,采取怀柔政策,谄媚的给明月捏着肩,说道:“就教教我吧……”
明月舒服的眯缝着眼睛,终是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你这么乖,那我就带你去捉妖。”
“太好了。”杜衡一笑,将明月坐着的那个可以滚动的椅子往外推去。
刘府。
刘管家看着坐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床厚棉被的少爷。
刘少爷二十岁,生的随他爹,胖的跟个肉球似的,仗着家中有钱常常做些荒唐的事情。前些日子带着家中婢女去了后山的乱坟岗边上做苟且之事,回来之后就觉得身子发寒。如今虽是深秋,但也不至于盖着这么一床厚棉被,叫了大夫过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算是愁坏了刘老爷。
有人说望北山上的道长法术高明,不如叫道长来看看。于是刘府便派了人去,然后明月就带着杜衡过来了。
明月的手中还拿着那碟子葡萄,不满杜衡将地上的尘土都扬了起来,弄脏了她甜滋滋的葡萄,啐道:“你就不能慢一些吗?你看你,把我的葡萄都弄脏了,我还怎么吃啊?”
杜衡生生的把明月从望北山推了下来,如今正累的不行,见明月说他,便顶嘴道:“怎么能怪我呢?谁让你不早些吃完,还要留着。我们是来捉妖的,又不是吃葡萄的。”
“你还敢顶嘴?回去我叫师兄惩治你,黑狗血拿了没?”明月剜了杜衡一眼,眼中满是不悦。
杜衡只顾着跟明月扯皮,没仔细看路,轮子不小心轧到了一块石头,差些带着明月一起摔了个人仰马翻。
明月勉强支撑着身子,好歹没摔着。杜衡则紧紧的抱住了一罐子的黑狗血。见黑狗血不过是稍微溅出了一些,这才舒了口气,放心的说道:“拿了,在这儿呢。”
刘管家见了他们二人,明月没有穿道袍,又是个女子,而且好像有伤在身,坐在椅子上连路都不能走了。
面上还蒙着纱巾,让人瞧不清模样。但是那个推着轮椅的道童,手中拿着一罐子黑狗血,一看就很专业。刘管家在刘府做了半辈子的管家,自认为有一双极会看人的眼睛,赶紧走到杜衡面前,弓着身子说道:“见过道长,还请道长看看我们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杜衡一愣,没想到自己在明月观替明月为奴为婢,下了山竟然有人这般尊敬的叫他道长,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用那双沾了黑狗血的手扶住了刘管家,说道:“不用多礼。”
刘少爷坐在门槛上,面色发白,嘴唇发紫的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见了杜衡他们走了过来,说道:“道长……麻烦道长救救我……我好冷啊……我定是中邪了……”
杜衡不知如何救他,便站在明月身后等着明月吩咐,谁知明月却说:“杜衡道长,人家让你去救他呢,你怎么不去啊?”
“我……”杜衡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在心中说道:她肯定是故意让我出丑的。
明月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你这还未曾学到法术就开始爬到师姐我的头上去了?那以后还得了?”
杜衡没有说话。
刘管家听了明月的话,这才知道是献错殷勤了,赶忙又朝明月拘了个礼,说道:“是小的有眼无珠,怠慢了道姑,还请道姑莫要见怪。”
明月的嘴角一勾,赶紧朝他摆了摆手说道:“言重了言重了,我怎会见怪呢?令公子看来果真是沾染上了邪祟啊,你们看他印堂发黑,面色发白,嘴唇发紫,定是做了让鬼魂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她才会一直纠缠着令公子啊。”
刘管家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拍着大腿说道:“道姑说的极是啊,少爷平日里做的事情不说也罢,但如今生死关头,还请道姑相救。”
明月点了点头,说道:“要我出手相救也并非不可,但你们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刘管家说道:“道姑请说。”
“第一,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不能多嘴半句;第二,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来;第三,刘公子要听我的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否则就前功尽弃了。”明月摇头晃脑的说道。
刘管家原想答应,但见了明月的眼神在看着刘公子,便朝刘公子说道:“少爷,快些答应吧。”
刘公子已经冻得身体僵直,呼吸之间呵出了冷气,只得不停地点着头,说道:“好……好……”
见刘公子毫无异议,明月忍不住捂着嘴一笑,朝杜衡吩咐道:“把黑狗血浇到他身上,去去邪气。”
杜衡听罢眉头一挑,在心中替刘公子默哀了一声,便走到刘公子面前,将整罐的黑狗血都倒在了刘公子的身上。
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刘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狗血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将被子丢到了一旁,气的脸上的横肉抖动,指着明月说道:“你竟然敢叫人拿黑狗血泼我!我要叫人来打死你!”
明月目光清明的看着刘公子,冷笑一声,啐道:“你这不识好人心的蠢货,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忘了?早说过了,你要听我的。如今才刚刚开始,你就这样,那这妖我不准也罢。”
说着看向杜衡,说道:“杜衡,我们回去。”
刘管家是信服明月的,此时听了这话,赶紧挽留,哀求着说道:“道姑且慢,道姑莫要生气,我们少爷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所以才会如此,还请道姑莫要见怪。”
遂又看向刘公子,劝道:“公子,你就忍一忍吧,要不然你又要受苦了。”
刘公子听了管家的话,回想着之前受到的折磨,只好软下语气,朝明月说道:“道姑,我错了,求道姑莫怪……”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明月听了这俩主仆的话,单手支着下巴说道。
她从怀中拿出几张符纸,递给杜衡,说道:“你把这几张符纸烧成灰烬,然后抓几只马蜂过来,跟符纸灰放在一起,再兑点水喂给刘公子喝,保证他喝了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欲罢不能。”
顿了一下,她又说道:“不过你不能把马蜂弄死了,我可是要活的啊,死了就没用了。”
杜衡一怔,心中尚且在琢磨何事马蜂也能驱邪了,但还未想清楚,就见明月朝刘管家说道:“刘管家,我们是来替刘公子驱邪的,是你们刘府的客人,这捉马蜂的事情还是你们刘府的人来做比较合适吧?我原本想着让刘公子亲自去,效果恐怕会更好,但见他身子不适,故而作罢。就这样吧,你叫几个人去捉马蜂,最好是你们府中的马蜂窝里的。”
刘管家还未应话,就见刘公子身子一抖,苍白着脸说道:“不行!不行不行,这马蜂活的,我怎么吃?还不得蛰死我?”
明月听罢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愿意也行啊,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会没命,没命和被马蜂蛰,你自己选一个吧。”
刘管家见刘公子又反对,急得跺了跺脚,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爷啊,莫要再任性了,这可是关乎你的性命啊!”
刘公子看着地上慢慢干涸的黑狗血,只好妥协。
刘管家叫来几个小厮,吩咐他们去院子里找马蜂窝,捉几只马蜂回来,越大越好,还不能给弄死咯。
小厮们领命,纷纷武装,而后就开始去找马蜂窝。
他们家中穷苦,从前在山上会找些马蜂窝拿了幼蜂炒着吃,听说这样特别补,所以也是找蜂窝的一把好手。
没想到刘府内还真的有一个大马蜂窝,几个人用巾子蒙住了脑袋,拿着竹棍捅着马蜂窝。另几个已经准备好了用来捞鱼的网兜,只等马蜂飞出来了,他们就网住。
明月坐在离他们二十几米远的亭子里,边吃着刘府刚给她准备的葡萄,边兴冲冲的看着他们捕蜂,笑意自来时就未曾消过。
片刻,只听得前方小厮叫道:“捅到了!捅到了!马蜂倾巢而出,大家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