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萧晏走到龙床前,发出一阵满意的低笑,眸子里蕴含着一抹疯狂和炽热,喃喃着道:“快了,就快了,那个位置马上就是我的了。大哥,你就安心的去吧……”
他出了内室,来到外间,在御案后坐下,将一张空白的卷轴铺展开来,对赵徳潜道:“伺候本王磨墨。”
赵徳潜笑着应道:“是,王爷,不,应该改口唤‘陛下’了。”
萧晏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无声一笑,拿起御笔在卷轴上开始书写,那字迹,竟与萧晟这个皇帝的字迹如出一辙!可见他没少私底下照着萧晟的笔迹练习,为的恐怕就是这一日吧。
写完了,不用他吩咐,赵徳潜已经捧来了玉玺递过来,萧晏拿过来在左下角处落下款识。如此,这份圣旨才算是有效的。
赵徳潜瞥了眼圣旨上的内容,赫然就是皇帝料到自己大限已至,而太子无德无能,遂将皇位传于弟弟冀王云云。
如果这份圣旨发出去,明眼人都会看出来里头的蹊跷之处,进而在心里产生各种怀疑,不过那又如何?圣旨是真的,落款也是真的,就算那些大臣再怎么在心里怀疑,也不得不服从。
从名声、正统上来说,他就立于制高点。
如果有谁不服,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付那些人,而不用被人说长道短。
萧晏才将圣旨交给赵徳潜,让他收好,萧琙就大步走进来,“父亲,秦王那边我派人严密盯着,暂时没什么动静。”
“嗯,没动静才是最反常的,大哥的这些儿子中,三郎绝对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你必须给我盯紧了,不能给他任何反扑的机会。”
“是!”
萧晏来到偏殿,赵徳潜毕恭毕敬地跟随在侧,身后跟着端着一只托盘的小内侍,托盘上有三样东西,一柄寒光烁烁的匕首,一杯毒酒,以及一条折叠起来的白绫。
“萧晏!是不是你给阿耶下的毒!你竟敢做出这种灭绝人性、大逆不道的事来!你不得好死!”萧邵一见了萧晏便神色激动地冲上来,试图对他出手,可是还没到他面前,就被赵徳潜一脚踢飞了出去。
萧邵咳出了一口血,捂着胸口满目不可置信地盯着赵徳潜,忽然状若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赵徳潜,原来你竟是他萧晏的人!你这演戏的功夫可真是炉火纯青啊,这么多年竟没有露出丝毫端倪,藏得可真是滴水不露!”
赵徳潜淡笑了笑,“太子殿下过奖了,老奴当不起您的夸赞。”
萧晏负手退到一边,向他使了个眼色,赵徳潜手指动了动,他身后的小内侍便走上前,将托盘送到萧邵面前。
“太子殿下,您选一样吧。”
萧邵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目中的恨意有若实质,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在场的三个人恐怕都被他的眼刀给射成筛子了。
小内侍不由被他骇人的目光看着心头惴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赵徳潜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悠然道:“太子殿下,您再耽搁下去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您了,您还是趁早选一样吧,早死早投胎,您眼珠子瞪得再大也没用……若是您不选的话,那老奴就帮您选了。”
他目光轻飘飘地从托盘中的三样东西上掠过,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就这杯毒酒好了,这还是陛下珍藏的昆仑觞,平时他都不舍得多喝,殿下临终前能喝道,也算是不小的福气了。”
赵徳潜将毒酒递给萧邵,不容拒绝地看着他。几步远处的萧晏看着这一幕,嘴角满意地勾了起来。
“伯益,你就安心的去吧,侄儿媳那里,我会安排人好生照料的。”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可是他能怎么办?成王败寇!如果他不喝下这杯毒酒,萧晏有的是法子逼着他喝下。
萧邵额上青筋狰狞地跳动,眼睛充血,脸皮子抽搐了几下,猛地接过那杯毒酒,就要一仰首喝下去,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这里可真是热闹啊,吵得朕连觉都睡不好了。”
这道声音——
殿内几人惊诧至极地看过去,就见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萧晟正站在门口,目光黑幽幽地看着他们,萧琅正扶着他的胳膊,脸上波澜不惊。
“砰!”萧邵手一松,酒杯掉落在地。这声脆响将另外几人霎时惊醒,小内侍手中的托盘砰然砸落在地,神色大变,惊恐不已地跪下去。
赵徳潜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冒出来,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萧晏倒还算镇定,起码表面上看如此。
他目光从萧晟苍白的脸上掠过,落到萧琅那张冷峻沉着的面容上,再越过他投向殿外林立的一众黑甲军身上,忽然轻笑一声,说出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秦王殿下,真是好算计!恐怕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份手段、心计、运筹帷幄的本事,佩服!佩服!本王输得不冤!大哥,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这是临死都要在他们父子间挑拨离间么?萧琅眉头微挑,没有理会,一挥手,数名黑甲军涌入,将殿内几人尽数押了下去。
萧晟虽已解了毒,但身体到底败得太厉害,已是油尽灯枯之态,站了这么会儿早已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就朝后倒去,幸亏萧琅及时扶住了他。
这一晚,宫内可谓是风起云涌,波云诡谲。
五日后,皇帝身体在罗敷的妙手之下恢复了大半,虽看着依旧不掩老态,但精神头尚可。
身体好了之后,他连发三道旨意,第一道,将太子终身监禁在宗正寺,不得踏出一步,太子妃贬为庶人。
第二道,将冀王一党全部抓起来投进大理寺,严格审问。
至于这第三道,便是封秦王为太子了,并命其代理朝中政事。皇帝自己经了这事以后,似乎有些看破世事的灰心,带着皇后及几名妃子到骊山闲散度日去了,甚少过问朝政。
萧琅这个太子上任之初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地整治冀王党羽,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该用刑的用刑,毫不手软,顿时整个京城上下很是动荡了一阵子。
萧琅忙的是脚不沾地,罗敷却是清闲了下来,乘着马车来到了一座顺意坊一座二进的小院子。
被贬为庶人的太子妃蒋蕙芳如今便住在这里。
蒋蕙芳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已有四五个月大,身体变得愈加笨重起来,吃过饭后,她扶着绿华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走着,脸上很是温和平静,并未有从高处坠落的愤懑与怨恨不平,气色与精神看着倒比之前在宫里还要好些。
罗敷来了不止一两次了,熟门熟路地带着杜衡和阿紫进来。
看见两个丫鬟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蒋蕙芳无奈地笑了笑,“看你,又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你上次拿来的那些补品我还没吃完呢。”
罗敷不以为意道:“又不是带给你的,我是带给我的宝贝干儿子的,怎么样?小家伙最近没闹你吧?”
蒋蕙芳摸了摸肚子,“没呢,最近可乖了。”话音未落,她突然轻叫了一声,“呀!他又动了!”
罗敷忙凑过去,将手贴在她肚子上,顿时被小家伙踢了一脚,一脸惊喜地道:“他这是知道我来了跟我打招呼呢!”
蒋蕙芳嗔了她一眼,“他这么小,懂什么呀!”
结果话一说完又被打脸了,小家伙再次不安分地踹了她肚子两下。
罗敷得意笑道:“我就说吧?”
陪着蒋蕙芳说说笑笑,这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罗敷亲自下厨给她做了几样适合孕妇吃的菜,陪着用了一顿饭,又叮嘱了她不少孕妇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绿华将罗敷带来的东西一一拆开来记账入库,有的当场就拿来用了,比如有一只西洋传过来的八音盒,打开来里面竟有两个小人儿在跳舞,还有简单明快的曲子响起。
她不禁一阵惊奇,将八音盒拿到蒋蕙芳面前,“娘子您快看,这个八音盒可真有趣儿,郡主还留了张条子,说是您可以经常听听,说是可以愉悦身心,还对小郎君有好处呢。”
蒋蕙芳高兴又新奇地接了过来,看着里头相拥跳舞的两个小人儿,她目露感慨,“若非姣姣,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她轻柔地抚摸着腹部,“阿宝,你以后长大了,可得好好孝敬你罗姨,要当亲娘一样的孝敬。如果不是她的话,阿娘说不定都保不住你。”
她眼中涌出泪意,说到动情处,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绿华忙递给她一张帕子,“娘子,您可别掉金豆子,郡主可说了,怀孕的人不好情绪起伏过大的,否则于小郎君不利。”
蒋蕙芳擦了擦泪,“嗯,我知道,我不哭了。”
“去奉慈寺。”罗敷从蒋蕙芳处离开后,便吩咐车夫道。
有一阵子没到慧空那里刷存在感了,那老饕竟然也一直没来找她,她都怀疑他把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