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六王府。
且说上回淑贵妃在回廊与芙柳狭路相逢,也不顾身边的面具男子,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去。
此时的芙柳一心专注花园的美景,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
“怎么,今日倒是有这么好的兴致,肯从你那房里出来了!”
陌生的女子声音响起,芙柳忙回头看去,淑贵妃看着自己,一脸的厌恶。
“贵妃。。”
“放肆,见到本宫还不下跪!”
回廊的响动,惊动了不远处的锦画,远远瞧着淑贵妃,暗叹不好,匆忙跑了过来。
“锦画参加娘娘,娘娘息怒,我们家小姐近来身子有恙,方才怠慢了贵妃,还望贵妃海涵。”
锦画来到芙柳身边,忙拉着她跪了下去,这淑贵妃向来看她们都是眼中钉肉中刺,绝对不能跟她硬碰硬。
“既然身子有恙,还在府中干什么,免得将你的病,传染给了王爷,还不快滚!”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锦画扶起芙柳,起身就欲离开。
原本半月前,芙家人去宫中求皇帝退婚一事,就已经够淑贵妃不悦,此番见到芙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印象中这女子厉害的很,今个怎就不说话,懂得装柔弱了,笑话,在她面前也敢这般耍花样。
这般一想,脑海中不免回想起,傅老夫人在宫中讲述那番话的场景,再看看就欲离开的芙柳,不爽的很。
“对了,倒是本宫忘了,现下将你赶出六王府,你也不见得有地方可去!”很合适的补上一刀。
芙柳前行的脚步停了,回头疑惑的看着眼前人。
“大抵你是在那破屋子呆惯了,朝堂之上的消息一点都不知,你们芙家啊,大祸临头了。哎哟,你瞧本宫这嘴,应该这么说,从此襄阳城那,没有芙家了!”
女子的脸色更加疑惑了,甩开锦画的手,重新走了回来。
“淑贵妃此话是何意?”
见芙柳神色不对,淑贵妃暗笑,果然经不起刺激,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不紧不慢的坐在旁的椅子上:“哎呀,本宫说了这么些话,委实有些渴了,不如。。”
“淑贵妃,有什么话痛痛快快便说了罢,若非是我,你儿子也不会好的如此之快。做人,还是要有点良心的好!”芙柳呛起淑贵妃来,还真是一怼一个准。
“放肆,你这下三滥教出来的女儿,竟在本宫面前这般不懂规矩,今日本宫就好好教教你规矩。”说罢,起身,作势扬手就是一巴掌。
意料之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淑贵妃的手牢牢被芙柳握住,可芙柳毕竟是虚透了的人,那一瞬间的发力,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淑贵妃用力挣脱,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格外刺耳。
“你们芙家各个都是好胆量,真好,也难怪早死。你爹跟那个老婆子,真真是嫌命长了,跑到皇宫请皇帝退婚,如今倒好,那死老婆子得罪了圣上,当场就被打死了,你爹那个从六品的官也跟着丢了,你瞧瞧,可都是为了你找个女儿啊!”
淑贵妃的眼神格外阴冷,笑意却越来越大,反正对于外面之事,她也一无所知,正巧说着好好气气她,已泄自己心头之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芙柳忽地高声起来,眼神也变得格外的愤怒:“你再说一遍。”
“本宫说,你们芙家那个老婆子,在皇宫被打死了,你爹被罢了官,你们芙氏一族,全部发配,男的生生世世为奴,女的全都被送去用作军妓,你娘此刻就在送去军营的路上。”
“你们芙家啊,真是下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淑贵妃大笑起来,面前的芙柳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圈都红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们手中有免死金牌的,他答应我的,他明明答应我的!”芙柳已经站立不住,脚步徘徊。
“什么免死金牌,那不过是骗子的把戏罢了。”免死金牌,淑贵妃心中一沉,芙家手中竟有免死金牌不成!
“骗我,他骗我。”
“不然呢!”虽不知那免死金牌之事真假,能看到面前这个小贱人,如此惊慌失落,淑贵妃觉得,心中的气舒坦多了。
“不,不会,不能。”芙柳更加焦急了。
“小姐。。”锦画瞧着她的神色不对,担心的很,想要宽慰,可眼前人根本听不进去。
“我去找他,为什么要骗我,不是答应我的,不是答应我的啊!”芙柳发了疯似得,朝着楚秦所在的承德殿奔去,可终究是没有过淑贵妃那关。
“你干什么,滚!”眼见这女人要朝着阁楼方向去,淑贵妃心急如焚,当场就将芙柳甩了出去,女子就那般清飘飘的落在地上。
“你这个女人,晦气的很,还想去阁楼,做梦。来人,给我将她带到后院关押,没有我的命令,永生永世不得出来。”
淑贵妃动了真怒,对于芙柳的惩罚根本不轻,周遭的护卫听到这声,匆忙赶来,将倒在地上的主仆二人,架离开。
等到所有人一走,面具男子才缓缓走上前来,刚才发生的那幕,全都看在眼里。
“许多年不见你如此动怒,看来这芙家女儿,是真有本事。”
淑贵妃回头看了男子一眼:“既秦儿的大事已成,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她上路,别玷污了我秦儿六王妃的位子。”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两人简短的对话,再不多说,朝着六王府外走去。
后院。
自那些侍卫将芙柳跟锦画扔进后院,便将大门紧紧锁住。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芙柳不断的拍打着大门,锦画心痛不已,上前拉住半疯癫的人。
“小姐,淑贵妃的话不能信啊,我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绝对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老爷跟毒人不会有事的。”
陷入悲伤之中的芙柳,全然听不进任何旁边人的话语,只是一个劲的拍打着大门,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他骗我,他怎么能骗我!”
这是十几年中,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芙柳,锦画慌了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一个大力将女子拽了下来。
“小姐,你清醒点好不好,锦画求求你清醒些。你先冷静冷静,看着我,看着锦画。”
芙柳在锦画的呼声之下,人似乎清醒了些,神志却已是大不如前。
“锦画,娘她。。”
“不会的,小姐你听我说。。”
“免死金牌是假的,他在骗我,他一直再骗我啊!”
芙柳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之中,锦画说的话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小姐?”此时芙柳的脸,已完全没有了血色,刚才画的妆,全都脱落了去,露出煞白的脸,就连唇色都泛白,眼神很是疲倦。
有那么瞬间,锦画脑海中闪过一张脸,如今芙柳的样子跟那张脸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不,不能,女子开始慌张起来。
“小姐,锦画先扶你进去,我们出的去,一定出的去。”
上前扶起芙柳,女子已经瘫软无力,刚走出去两步,只听噗的一声。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芙柳嘴里喷出,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姐。。”泪水不受控制的下落:“你别吓锦画,你别吓锦画啊小姐。”
血还是不断的涌出,伴随着芙柳的咳嗽,原本青衣很快就染红,整个人也开始有了衰弱之像。
锦画忽然想起,脑海中刚才出现的那张脸,是自己母亲离世前的神态,如今在自家小姐身上看到,难道是……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明白过来,小姐根本不是恢复了,而是民间所流传的“回光返照”,小姐她,她真的要走了。
“锦画,我怕是不能陪你继续待在一处了,听我说。。
“不,小姐你别说了,奴婢不想听。我们回去,我去找大夫救你。”
“回不去了。你不是很想知道每次他们将你带走的原因,我时日不多了,你瞧。。”
边说着,芙柳将衣服袖子拉高,手腕上条条伤口,在煞白的皮肤下对比,显得触目惊心,锦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般,为什么??”
“我不过是,不过是六王爷的药罐子,这一道道伤口,便是我的血,四十九日人血养药,这才是,才是他们娶我的原因啊。”
“小姐。。”锦画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全身发抖:“小姐,你坚持住,锦画有办法,小姐你相信我啊。”
怀中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傻丫头,我本就存了必死的心思。锦画,倘若你能走出这六王府,可否将我的骨灰带回芙家。若是你能见到父亲,请告诉他,芙柳不孝,养育之恩只得来世再报。”
“咳咳。。”芙柳仍不断的咳嗽,已经有了灯枯油尽之像。
“不要。。”锦画早已泣不成声。
芙柳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可谓是心愿已了,日日耗血又岂能是那些补药能够补回来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这般屈辱的活着了,这样比死都让人难受。
最后一口血咳出,芙柳在锦画的注目下咽了口气,沉沉的睡了过去,这尘世如何便于她,再无任何关系了。
六王府后院,只剩下锦画响破天地的哭喊声,厚重的院墙将她们与前方完全隔离起来,无人问津。
修撰府的芙家女儿,香消玉殒,又有谁可知晓。
之后的事情,大致是这般的。
芙柳死后,锦画抱着她的身体,一直坐到了天黑,眼哭肿了,声音嘶哑到说不出话,而怀中的人,身子冰凉。
锦画的脑海中,一幕幕回放着从前的过往,她好恨,也好心痛,她的小姐最后是这般离世,不过是十六年华,好好的一生断送再了这里,就连死后也是无人问津,悲哀的很。
而后锦画一人坐着,觉得不能让小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当夜她做了件很大胆的事情,以至于后来,楚秦一想到今日,只觉得心酸不已。
后院本是空置的院落,杂草枯树丛生,锦画个弱女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讲那些树枝、枯草捡着在了一起,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接近子时,院中已经落了一堆柴火。
然后她一点点将芙柳架了上去,然后用破布包了火把,闲置的房里取出火石,打磨着点燃了去。待火把完全点燃,上前没有任何犹豫,点燃了芙柳身下的枯树,火势熊熊的烧了起来。
女子站在不远处,瞧着那愈发旺盛的火焰,嘴角带着笑意。
“小姐,想来你也不愿留在这里,锦画便带你走。”
“小姐。你睡着的样子一点也不美,锦画怕带你回去,惹一家子人伤心难过,我们就这般回去好不好。”
“小姐,很快,很快我们就回去,你要相信锦画。”
大火吞噬了芙柳,映红了后院的天空,成功震惊了六王府所有人。
阁楼。
楚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晚上了,阿罗仔细的伺候着,按照淑贵妃的吩咐严格执行,待楚秦喝了药,重新躺下,家丁也便是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王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男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不晓得这个时辰他为何如此慌乱:“何事这般惊慌。”
“回王爷,王妃于后院陨了!”
“你说什么!”男子疼的坐起,床边的碗筷被打翻再地,只有瓷器破碎的刺耳声。
楚秦披着外衫赶到后院的时候,正巧看到熊熊的大火,还有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锦画。见他到来,女子头也不抬。
“六王爷,如今你可以放小姐,离开了么!”
当日锦画说话的神色语气,楚秦生生世世都无法忘怀,没有一丝感情,完全像是个陌生人。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王妃她怎么就。。”
“六王爷,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六王妃了,死去的不过是芙家的女儿芙柳,与六王府没有任何关系,难道六王爷要留个死人,在府中添晦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