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生的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位皇祖母对自己的态度,他心中都有数。当年将凤家那位赐婚给自己,彼时年纪小,对情爱一事没有任何意见,重要的是自己生长在皇家,婚姻之事本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也就没有拒绝此事。
等到成年之后,他与凤家那位见面不过寥寥,印象最深的倒是那次,也是让他心生了退婚念头的那次。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年头了,那时他也未见过芙柳,处境倒是跟现在相差不了多少。那日是自己南下回国都的时候,经过玄武大街之时,前方闹市口拥堵的人群,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处于无奈,他便下马瞧了瞧,这一瞧便让他终身难忘。
人群的中央,是个小姑娘,地上是一身破烂的乞丐,此时正跪倒在地,坐着恳求原谅的动作。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离生站在一旁,大概听了听,原是这乞丐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官家小姐,似乎盗取了小姐的银财,被人现场捉包。这种场景,在襄阳城内并不少见,一般情况下,若真是官家人,倒是不会跟这种乞丐计较,今个倒是稀奇了。
“你晓得不,这可是凤家的小小姐,凤歌!”耳边的对话再次响起。
“凤太师家的那个?传言指婚给太子的那位?”
“可不是么,瞧着是个小娃娃,脾气可不小。”
周遭议论声不断在耳边回响,离生再次将目光看向那身影,眉头紧锁。
“小姐,我再也不敢了,不会有下次,小姐饶了我吧!”乞丐求饶的声音响起,面前的女子始终一言不发。
忽地情形一变,那女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鞭子,二话不说对着那乞丐身上打去,下了狠手。疼的地上的人不断的打滚,几圈下来,身上早已经是伤痕累累,衣服更加零碎。
“饶命啊,姑娘饶命啊。”
“怎么打人呢,太师府就了不起了!”
“就是,真是无法无天,太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竟然要娶这样的人为妻。”
声音越来越大,女子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顾挥着鞭子,抽打着那乞丐。乞丐的求救声渐渐小了,原本还翻来覆去,此刻却没了动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那鞭子却没有停下来。
很快的,大家就意识到不对,人群中有人大喊:“死人了,打死人了,官家打死人了。”
周围的声音嘈杂,女子根本听不见,仍然不断的挥动着鞭子。离生站在人群中,很是不悦,凤家的那位小小姐,怎会是这般,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也不管身边的百姓,离生上前几步来到凤歌面前:“住手!”
女子这才听到了声音,抬头双眼盯着离生,男子忍不住后退一步。
那是怎样的眼神,充满了哀怨,恨不得将面前人生吞活剥,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倒像个从地狱来的魔鬼,这不该是个养在深闺中女子该有的神色才对啊。
“这乞丐不过是偷了你的银两,我赔给你罢了,现下他都被你打死了,你还觉得心中不快?
女子闻言,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乞丐,再看看面前的离生,缓缓从他手中抽出鞭子,对着那男子又是一鞭。
这下,离生有些怒了。上前一把抓住鞭子,若不是对面是个女子,他都要冲上去将她好好揍一顿了。
“你若是再这般无法无天,我就将你送进监牢!”
“放手。”女子的眼神还是刚才那般恶狠狠。
“襄阳巡逻护卫队何在!”气沉丹田,对着大街的方向更是高喊一声。
就在他不留神的功夫,女子的鞭子再次被拽了出来,这次并没有对着乞丐,而是对着离生就是一鞭子。
反应过来,离生忙用手挡了上去,可还是迟了,鞭子在他手臂上重重抽了下,脸上更是连带着受到牵连,一道血痕立马出现。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臣等来迟,还望殿下受罪。”同一时间,护卫队赶了过来。
在场的百姓,各个都像打了鸡血,我天,这人是太子殿下,这回算是亲眼瞧见自己未婚妻的德行了,可怜的太子殿下。
凤家这位小小姐,怕是婚事不保了。不过也委实胆大,敢将太子打了。
“来人,把这个伤害太子的人抓起来。”护卫队首领,忙指挥着人上前,将凤歌死死的拉住。
知晓了面前人的身份,凤歌手中的鞭子第一时间掉在了地上,看着离生的眼神中,没了刚才的暴虐,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离生没有多大心情理会她,恨不得让那人马上消失在自己面前:“凤家小姐故意伤人,带回衙门等候发落吧!”
说完,看也不看周围的人,转身离去。留下护卫队首领风中凌乱。
这不抓还好,一抓竟是太师府的人,还是未来的太子妃,这怕是足够让奉天府尹头疼的了。
凤歌看着离生离去的背影,不知觉间竟落下泪来,任由护卫将她带离开了去。
福瑞殿。
“阿生?你怎么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也不知道再想什么,全然一副游离在外,太后不免忧心。
被耳边人呼喊,离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抱歉的看着自己的皇祖母:“皇祖母,是离生失礼了。只是刚才祖母的那句话,不禁让孙儿想到三年前的那幕,实在太让人过目难忘了些。”
“哎。”说到三年前那件事,太后也只剩下叹气了:“那孩子从前根本不是那性子,怕是这其中有什么不知情的委屈,你三爷爷走的早,那孩子没爹没娘的,太师府那地方,怎会不被欺负,你委实不用将那事记得如此清楚。”
“更何况,你父皇不也是罚了她,三年都过去了,她的性子,定不是从前那般了。”
“阿生,祖母知晓你不愿娶凤歌,可你也要明白这朝堂的厉害关系。老太师若一直身在丽都,这襄阳城的凤家,日后就是你登基之路最大的阻碍。后宫已是一人独大,难道你也要朝堂,这大兴的天下, 全都落在他们母子手中不可!”
“诸君之事,那是父皇而定,若父皇不愿孙儿,就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孙儿也不可能成为这大兴的下任皇帝。祖母,孙儿如今只想悠闲的活着,于朝堂,再也没有任何期待。”
自从芙柳死后,芙家衰败,离生的情绪被牵扯太多,他是真的倦了。
如此话语,并没有激怒太后,女子的神色更加悲伤了分:“你以为你瞒的好,祖母真就一无所知了么!你不过是因为芙家,觉得当日自己带芙家人进宫,才酿成芙家大祸,你自责你悔恨,祖母都懂。祖母更是知晓,你似乎一直再找个人,那人是那芙家小姐的贴身丫鬟。”
离生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锦画在祖母这里!”
“她不仅在我这,我还知晓那芙家小姐离世的前因后果,你可想知道真相!”
男子沉默了许久,终是起身对着太后拜了拜:“祖母的话,孙儿明白了。孙儿今日就起身南下丽都,还望人回来之时,祖母能够言而守信,将人交出来。”
“你且去吧,如今这天下,没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更适合锦画姑娘待着了。祖母等你的好消息,阿生,你莫要怪我用如此法子。”
“祖母的心意,阿生明白。”
最终,离生同意南下丽都去接凤歌回来,太后将此事上报给了皇帝,皇上没有反对,爽快的同意了,当天下午天黑之前,楚离生就带着人出了城,一路南下。
凤歌要回来了,老太师要回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太后那般如此期待。
丽都。
翌日一大早,凤歌便醒了过来,在苏木的伺候之下, 两人用早膳,女子让苏木带路,朝着老太师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凤歌似乎很是引人注目,频频有人盯着她看,倒还真让凤歌有些不适应。
“苏木,为何那些人,瞧着我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姐你是有所不知,自打来了这丽都,小姐你终日将自己在院子关着,很少出来走动,今个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肯定引人注目了。”
的确会引人注目,只是这“目”嘛,也会吸引来那些有心之人。
到了老太师的院子,苏木扶着凤歌,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下人连忙进屋通报了声。
进了前厅,老太师已经坐在那里等候自己了:“凤歌丫头,你总算是醒了,如今身子骨如何了?”
“回老太师的话,小姐的身子基本痊愈,这几日胃口也跟着刁钻了不少。”
谈话间,凤歌已经来到太师面前,太师亲切的握住她的手,瞧着很是仔细:“总算是痊愈了,真让爷爷我担心了,日后切记,绝对不能单独出门,苏木最好十二个时辰都跟小姐待在一起,免得出事。”
“老太师放心,苏木不会让你失望的。
爷孙两人坐着聊天,凤洛跟凤栖两人,不请自来。
“凤小姐到。”
屋内的两人忙转头看去,果真看到两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正朝她们走来。
“哎哟,洛丫头跟栖丫头也来了,快坐快坐,难得你们姐妹聚的那般齐。”老太师一直以为这些小女孩之间小打小闹,见面也会和好,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凤洛从一进来,眼神就死死盯着芙柳,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反观旁边的凤栖,站在凤洛身边,微笑,完全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
看来,凤栖的确要聪明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