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的时候,重庆那双漂亮漆黑的瞳仁儿打从后视镜里瞧过来。我瞄瞄他脸上的纱布,先在心里算了算他的纱布更换时辰,然后算日子,算他的脸完全脱落疤痕,得月底,可花非煜好像下月中旬才毒发……
“浮生?”
重庆再喊我时,我才回神,嗯了一声,“先等你的脸恢复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后视镜里的眼睛亮了又灭:“脸要恢复多久。”
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他又要来扎心。
果然,不等我回答,重庆就又道:“若是一直不好,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低低沉沉的音儿啊,好像一把钝刀子,搁心上缓慢的摩擦,沉重,冰凉,还有点钝痛,然而我必须得走啊,如果下月确定少年是花非煜他哥哥付心薄,那么,我肯定要去把脸整好,我可不想叫少年看见我面瘫的脸!
只重庆这里,怎么回答?直接说少年?也好!
“我……”我正要开口,被周周咳嗽外加吐口水,咳咳咳又呸呸呸的打断。
扭了头,周周对重庆,也对我道:“重庆哥啊,你可别乱说,你这张美人儿脸我不是吹,比那袋子国宝还国宝,这若毁了,甭说走,我跟白板儿这辈子都得跟你,不然内心真难安……”
“呵。”重庆那委实动听的一声低笑,又再看我,然后道:“皮囊表相罢了,先不说这个,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这到嘴边儿的少年就给堵回去,不过,我也不想把少年的事儿告诉他们,清白是其一,其二是,我拢共见人家一面,还是那么多年前,这就说喜欢,是否有点奇葩?
“浮生。”重庆再喊我,我这又回神,敲敲脑袋,“有点困了,脑子不灵光,那个,我回家!这一路做饭敷药,该补给了。”
之前来一品斋的路上我就想回家了,这会儿正好趁着迷烟的六小时快去快回,应该没问题!
我心想着,听重庆嗯一声,然后,少有的犹豫道,“要分开走么?车给你,我想办法回家,你们再去我家找我。”
关于合伙盗墓,大家合作归合作,可多数的人都不愿意把住址透露,当重庆说的时候车速已经放慢,打闪靠右。
我要说不用的,却被周周给拦截:“好啊,分!”
说完,车正好已经停了,周周这就下来,要去开车,我这抿唇,又要说不,可是重庆也下去,关了车门的同时,窗外周周给我打了一个手势,让我听他的!
我这不好说什么,只能暂时跟重庆先告别:“我们回见。”
重庆点头,背着自己的包站在路边挥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而周周快速掉头就回程。
扒拉着窗口,我看着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的重庆,问周周:“什么情况?都铁三角了,也都已经去过重庆家,他来我家也没什么吧?”
而且,重庆都是他带给我认识的,现在怎么又小心起来了!我这实在是不懂周周的意思,但跟他这么多年,信重庆,更信周周。
周周知道我家的地址,但这里略远,便一面放慢车速找电子狗搜宝钗村,一面漫不经心的问我,“因为有些话想单独问你,你和那沈一绝……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说完了看我一眼,眼神蛮复杂。
我早知他会问,但没想到他会支开重庆问,左右我找少年这事儿早晚戳穿,大不了我不说妓院相识的事儿,就撇去了救命的细节,直接告诉他——
“还不认识你的时候,我有一个救命恩人。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而我误以为沈一绝是他,在一品斋外徘徊七年,被他误会是喜欢他……”
“误会喜欢?那就是不喜欢咯?”
周周这次反应贼快,我则抿了抿唇道,“不关你事,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撇开重庆哥,你去把他拉回来吧,没必要。”
他夸张的哎哟一声,没提重庆的:“哎哟!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没听我妈说,我要娶你啊。”
我瞪他一眼:“都说了太熟下不了手,你别开玩笑了,快回去!不然我打你了。”
说到这里,我记起来什么,又横他一眼:“还有,你都打不过我……”
话没说完,他这混蛋居然讲出个歪道理来:“打不过好啊!要是你找个打得过的,万一欺负你怎么办?我看,你还是找个我这样,打不过你的……”
我被他这歪理气的心里发笑,可面上惯有的麻木,摇摇头,“别闹了,赶紧回去,别把他一个人丢……”
周周没回去,甚至车速还快了,蹙着眉,声音语气都不太好,“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重庆?”
“喜欢他?”我这摇头:“怎么会,他一看就是大人物,跟我们这些小人物不一样……”
我说完,手忽然被周周握住,拍了拍!
“浮生,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拍着我手背的周周表情又恢复,而我则一把拿开他的手,看向窗外去,“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眼前忽然冒出来重庆那挂着纱布的脸,很奇怪是不是?这眨眨眼又消失,而旁侧周周忽然哈哈哈哈的大笑:“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没听错吧?我的老大白板儿,被叔养的跟石头人似得,能知道什么是喜欢嘛?”
我真心恼怒他这话,直接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你到底回不回去!”
周周车头一转,终于回去,瞄着我的侧脸:“说说!不是重庆,谁啊?”
我本来想告诉他的,就像是以往我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想跟他分享,可是当他那么嘲笑我后,我说不出了。
一扭头哼一声,“不告诉你!”
周周不死心的又问,但是猜了一圈,甚至把几个电视明星都给说出来,可是我都没搭理,直到看见重庆……
公路边儿,路灯下。
一人走路的重庆并不显多落寞,反而自带着潇洒的气场,好像是在徒步旅行,很悠闲自在的在打电话。
方才是由近到远,越来越小;
这会儿是由远到近,越来越近。
因为他打电话的缘故,周周一直没按喇叭,直到他后面,我看他把电话拿离耳旁,才落下车窗,直接开口喊他——
“重庆哥!我们回来了!”
公路边儿没什么人,我声音满洪亮,素以,我喊的第一声,他就回头了,裹着纱布的脸,一侧头间,背景为空旷的麦田,说不出的异样美感,“怎么回来了?”
“别问了,快上来吧!正好给你换药!”
我说我方才脑海里怎么划过去重庆的脸,合着是我一着急把正事儿忘了,刚才算过,该给他换药。
“哦。”重庆就哦了一声,然后去后排,我也下车去后排,然后,拿药包才发现——
“药怎么没了?我记得还有一包啊!”
重庆在上车到我找药的过程都没说话,直到这刻才淡淡道:“是不是在密室里用了?”
我咯噔的一下记起来,“是!”
周周在前头一拍大腿:“这下正好,一起去你家吧!”
重庆看了看我们,没说话,而我则看着他那狰狞的两道口子,抬起手又落下,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怎么了。”重庆身上那香味还在的,说话间,声音,香气一并袭来,叫我耳朵和鼻子都一样的舒坦,摇摇头,又吸吸鼻子,“觉得你身上好香。”
“是么。”
他这么说着,缓缓地笑,大约是扯到伤口,眉头皱了一皱,却侧过头,那伤疤的脸,不完美,却依旧美的妖冶,看的我心跳突突加速了两下,然后赶紧扭头。
这时候,车已经开到小路上,周周认得我家。
我瞅着夜色深沉,看看时间,寻思要不然先小睡一觉时,忽听重庆问我们:“我刚接到一个消息,有处著名景点可能藏有古墓,你们去不去?”
说话间,就把自己的手机先递过来给我,也没说话,而我看着上面那一张图片,心跳这一顿——
“这个好似鱼口的洞口好似御女墓啊……”
我说的时候,瞅着那上面的山高宽比例,手指张开量了量,果然二比一的比例。
余光里,重庆颔首:“我也这么认为。”
前头周周在开车,看不着,急得要死:“什么御女!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御前姐姐吗?啊,给我看看啊!”
周周这厮,对所有女人墓都感兴趣,可最爱的就是这御女墓。
所谓御女墓,是为皇帝跟儿前的女官,可能没后妃那种墓厉害奢华,可毕竟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死后的墓也都含糊不得,我们手札中记载这种墓的高宽比例是二比一,寓意什么倒是没写。
这斗,可不算小了……
“去不去?”在重庆又问我的时候,我就直接点头:“当然去!”
周周闻言,在前头油门都踩到最快了:“还有一会儿就到你家,快给我看看啊,真是的,急死我了……”
我和重庆对视一眼都没搭理他,而他也真是着急,没多会儿就到了我家巷子口,可是那天,我们并没有到家门口,车子就老远的一脚刹车踩死,要不是重庆拉我,我得一头撞在了前车座椅上!
重庆声音蛮低,不悦,“怎么回事!”
周周声音则是颤抖,害怕:“我也不知道啊……浮生,哪儿那多条子在你家啊……”
条子,黑话里的警察意思,这不是文物兵,但是对我们贼来说,遇到了,也够呛!
我抬头看着从我家进进出出的警察,也是心跳加速,“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