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与梯的石砖均为土黄色,它们将白惨探照灯光暖了三分,却也让重庆的血暗三分。看着暗红的血流若蜿蜒小溪般在石台上斑驳如网的错落往下,混合在那些段落的弓箭上时,我几乎是三两步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又万分的小心:“你伤哪儿了!”
问的时候,感觉血还在从他指尖往下流,还是之前自己划伤的胳膊,迅速掰开就看到那又皮开肉绽的裂口,心口一紧,抬眸却又一怔,因为他的眼神,深邃如海,却又从海底深处发着淡淡星光,并且薄唇轻扯,竟笑,眼眸微弯,一刹又明媚如阳光。
我晃了一下神,然后在手指的血流里,回神,低喝——
“问你伤哪儿,你笑什么笑!”
他这才薄唇微启,答的我何止晃神,还慌神——
“心。”
“什么?心伤了?哪儿?我看看!”
我说的时候就去扒他的衣,他仰起头,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石台,低眸看我,任由我扒开,然后后知后觉的在他心口淡淡的虎爪疤痕里,反应过来——
伤的哪儿?心!
他是说自己“伤心”,不是心上有伤!
“好好说话!到底伤哪儿了!”
强行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我怒瞪着他,哪怕没表情,但眼神总能有些变化,而他的话让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除去这手臂旧伤被我划开外,没有外伤,可我的心是真难过,因为昨夜我说你是我的人,当由我来保护,可是……方才你被欺,我那蛊却叫我只能逃,而你却不怨我,还如此焦急我,我为你…感到伤心。”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在那一刻像是漩涡,要把我拉下去,但手下的热血让我又回神,低头:“我没伤心,你给你把手腕包好,唔——”
低头去拿药包时,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那血淋淋的手,带着灼热的血,感觉那滚烫温度和他的声音都从手掌心一路热到心里:“浮生,我定与你把这墓倒完,今天这件事是最后一次,你……原谅我,嗯?”
“我就没怪过你,你又不是故意,再有咱们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你当然得跟我倒完!否则……我可跟你没完。”我说完,他微微一怔,然后抿唇又笑,那种嘴角微弯,瞳孔幽深的熟悉笑容让我心里格外舒适,而后,快速的给他又清理,包扎,只是他也太狠了些,皮肉全数翻开,我废了差不多快十分钟的时间把之前的线拆开,又重新缝合——
“我们约个暗号吧,下次你再想自残达到某种目的,我来帮你开刀,嗯,就说……‘马上下刀,不,下雨了’,然后,我就想办法单独跟你在一起,我记得你当时皮肤白玉无瑕的,现在……我看着是真心疼。嗯?”说完,总算把那惨不忍睹的胳膊包扎好,而抬起头,却落在他的另一只手上。
那只抬起的手,在空中,在我注视下顿了顿,然后,缓缓落在我的头顶——
“嗯,知道了,下雨了。浮生,有句话,我想还给你。”
“什么话?”
我跟他说的话那可太多,但隐隐的有些不安的感觉,那种希望他说,又希望他不说的感觉里,听他道:“浮生之所在,虽千万人,重庆亦往矣。”
他说的时候,墓道里安静的只有我的呼吸。
那有些急促,不安的呼吸里,他低沉饶有磁性的说完,那双黑瞳幽深灼灼的看过来时,我忽然感觉墓道里——开了花,一朵又一朵的花,从那窄窄的砖缝里伸出来,他的身上更似镀了金般,金光闪闪,令我脑子里空白一大片,只有中央那一句——
“浮生之所在,虽千万人,重庆亦往矣。”
“走吧!”
倏地,重庆起身扭头,并再拍拍我的头发时,我眼前才万花凋零,金佛消失。
“等一等!”
我明白重庆是要继续往前走,可是——
“嗯?”
重庆回头看我时,我指指后头:“沈一绝还给我定在第二轮儿,咱们要不要……”
“不必理会,你的体力和速度,我们今日顶多再走十梯,完了收工,有意见没?”
重庆说的正是我昨夜算好的数。
点点头,又摇头:“听你的,我没有意见。”
之前他都给我说了,这里比之前那水道暗改难得多,所有机关都完好的话,我十八轮儿是会吃不消,尤其十八轮里还有一个悬魂梯……
重庆扭头又往里走了,我快步追着,因为功夫长进,速度这次跟重庆搭配起来,没上次悬殊那么大,当然,我怀疑他是刻意放慢了速度在等我。
只是我没想到,他也会类似沈一绝那般的方法,不过他是用银丝操控银鱼,就是方才找台阶的银条,他把那银条儿在砖上一路打过去时,一路银光仿若流星,引得前方机关箭羽纷纷,让人眼花缭乱,倒也好看漂亮,不过,下面的墓砖没敲,是以,我们最主要面对的就是下面机关,一路躲开那地上的张嘴石和吐箭石,而后,再摸一次左右墙砖——
“上次你怎么不用这方法。”
走了一阶完毕,没找到左右可存在的龙门砖,重庆在用银鱼找梯时,我心里很清楚,龙门砖全在尽头,梯子在哪一个,可是我都没说,门门都有门门的机密,别说我将来是他娃儿的干妈,就是亲妈,这种事儿也不能说,这属于职业道德,操守。
重庆找到的又是对的,先跳下去,然后才在嗖嗖的短箭打落后对我道:“过来。”
我跳过去,跟他站在一个台阶上,他没着急下一个,回答我的问题,但……有点儿挤兑人似得,“你少打牌,应该不明白,出牌的道理。”
我起初还没懂,因为我是真不怎么打牌,但随后——
“一般而言,都是先出小牌,王牌……要留着慢慢用。”
他说完,跳去下一阶梯,短箭簌簌打出来时,他手中银光闪闪快速割断那些短箭,这次估摸着是又出小牌,我有些不甘示弱,也有些羞恼的:“小牌凑四个也能炸!”
重庆莞尔一笑,没说话了,我亦是沉尽在那出小牌的快乐里,既能倒斗又能强身健体和进步,这小牌我乐意的很……
重庆依然是我那熟悉的队长,到第十轮发现我累了,便又让我坐着休息,而他才又上他的王……
不,我觉的重庆最大的王牌不是这小银鱼。
他还有更大的王牌!
无形中,我们好像又回到当初摸回墓的默契,且绝对比那时候还默契,我休息好了,他便又跟我出小牌一直到十七梯,也即是那悬魂梯。
在重庆找下一入口梯之前,我其实有些犹豫的,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下面的梯子里,是看起来几乎无穷无尽的短箭,可是看了看地上那些断箭,我又觉得没必要。
之前提过,所谓的悬魂梯就是会一直左右吐箭,并且发射力度极大,可以左右交替来回,属于命悬一线,也是牵一线而动全身的迷魂8回墓道,当你踩上去第一道阶梯时,整个墓道都会密布左右穿梭的箭,想要从中通过,须得将武器耍的密不透风,硬生生截断,否则——
瞬间成筛子!
不过,回眸看了看我跟重庆一路走来的路,这一路的断箭又让我觉得,说不说都无所谓。
本来就是按照我跟重庆现在的方法走,所以……
正寻思,万万没想到,也不意外的听重庆道——
“浮生,我们已经走过17轮,这一路都没遇到传闻中的死魂悬魂梯,我估摸着下面几个会出现,你……知道悬魂梯的,嗯?”
我这起初愣着,随后点头,然后看他也点头,并回头:“那好,你记着跟在我身后,你早上的刀法不错,但还不够,若是遇到了,你等我喊你,再下来。”
重庆说完,就从我记着的那正确梯下去,那瞬间,簌簌簌的短箭声不绝于耳,我是早有所料,可他这番话……是未曾预料。
是以,心口缩紧,却……真没下去。
以为你我知道我跳下去恐怕只会添乱,但是好久时间里,簌簌的声音不绝于耳,重庆始终没有喊我,若非那簌簌的声音里还有一声声的断箭声,我肯定急不可耐的要下去,最终……十分钟,下面沉寂里,我终于听到一声,“浮生。”
那一刻,不是浮生,是安生。
心里安生了,松了口气,也迫不及待的下去,顿时喀喀喀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脚下的断箭,抬起头,这一路台阶铺满了箭,虽未曾亲身经历,可是,也能明白重庆方才有多凶险,并且少有的,听他有些气喘——
“回去吧,明日再探。”
我点点头,看看腕表,也已经三点五十,等出去也该四点,只是说起出去,我忽然有点害怕,因为我就这么把沈一绝晾了一整天,他那精神分裂的暴脾气会做什么事儿?正寻思要跟重庆说,却又被重庆抢了先,并且他这话说的我心肝颤儿——
“浮生,如果沈一绝拿周周的性命来威胁你,你现在不必搭理了,因为周周身份跟他齐平,所以,你若不喜欢他在这,我想办法让他走。”
什么情况?重庆好像完全不把沈一绝放在眼里!
等等,对啊!
且不说六扇门里,重庆占有一席之地,单是那沈嘉琳,就让沈一绝绝对不敢对付重庆,还得救他!
之前六扇门里不就是!
我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儿……
“怎么了。”
一巴掌拍脑门的时候,我被重庆拉住手,这清清嗓子,摇头:“没有,我们快走吧!那麻针时间长了,对人体也不好!”
说完快速的往外跑,我要把刀还给他!
只是我没想到,当我跟重庆到那一层,甚至到了被炸毁的门口,都没看到沈一绝!
“沈一绝怎么……不见了?”呆呆的说着,我扭头就要回去:“是不是刚才没找完,我再去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