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因夕阳照在小飞身上的缘故,那一双灰瞳,异样妖红,晶亮无比,人说着,三两步,落地无声的到我面前来,不等我开口就继续道:“说说看,我特喜欢‘鬼无踪’,但一直听闻,从未细致听过!你可知道在哪?”
我讶异他的激动,但就像我找曹操墓的激动,他找鬼无踪激动的话,也没什么非比寻常。这寻思一下,我父亲也没说过不让提,我就告诉他我所知道的——
“嗯,《发丘中郎将手札》里记:
‘鬼无踪——
墓先与地下挖近千尺坑,后建机关墓冢,再与埋土与地平,万马踏地平,后撒草树种,待茂密如山林,任何人不得入,赐死墓人,成鬼无踪。’
所以,不管这墓是曹操墓还是蒙古族,我们都盗定了。”
说到最后赐死墓人间,我看向那远处的墓,捏紧拳的同时,又看重庆——
“其实真正说起来,薛门跟发丘门顶多算对手,蒙古族才是当年让发丘门一度灭绝的世仇。快走吧,趁天黑前,去探探路!”
说这话时,我已拿出绳索要从悬崖边儿下,但重庆并未看我,他不知看哪处,小飞则拉住我——
“你等等!我……没大听懂,能不能用白话说一次?”
我这一愣,记起来他连戏词都要查的,想来对中华文化也没有那么了解,便对小飞又用白话文解释一次,但说起往事,不由得记起周周,便更像是给他说故事那般,讲起当年事情——
“好吧,我就给你讲一下。
当年,忽必烈拿下南宋,完成全国大统一后,第一时间就按我们大汉规矩,立墓!
当时,他请了不少建墓师来为他造墓,那可真是墓师的一场浩劫。
那一年,经过种种商议,忽必烈吸取汉墓‘封土堆高、惹眼’才会被盗的十墓九空的因素和教训,勒令所有墓师,包括我发丘门师祖在内,做出一种无人可寻,说是连鬼都找不到踪迹的墓,就是这鬼无踪!
此墓,先在地面挖以深坑千尺,而后在这千尺深渊下,构出陵墓,留下一条棺椁通道后,在陵墓上再埋好土壤,一层又一层,直至与地面无异,但是……再将那片土地山峦围起,雇人来放牧,在上撒草树种,待到他死时,树高草青,无处可寻,无人可知,那些墓师全被赐了一种蒙古族冰蛊毒药,那一年是我们发丘们几近灭绝的时候,且这蛊毒还遗传,但好在后来祖师爷找到解决方法,并一怒之下,从建墓转为盗墓,也算是官逼民反。”
当我把这段历史讲出来时,心里有气恼,因为蒙古族是我们唯一没有的墓图,但一旦遇到我们必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也要给祖上报仇,这种仇跟薛门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只是回眸间,发现重庆神色很凝重,就好像是对心凉那种狠绝,戾气,不过,这眼神竟是在看小飞!而小飞也在看他!
二人目光不过转瞬,又消失无踪,恢复淡淡的看我,重庆淡淡的说了句,“今日不去,下去峡谷不安全,我手上带伤,不便保护你,走了。”
重庆说完转身,而我是担心他的伤,毕竟,咱们可能要抓着滑索下去,只是没想到后方,小飞居然道——
“呃,我忽然不想去国外,我明日要跟你们一起!”
说完,快速走过来,居然也是落地无声。
说实话,关于小飞这人的功夫,在我看来他是很弱的,但是莫名觉得他又好强,重庆那时冷冰冰看他一眼,随后神色蛮冷的忽然把我塞上去机舱,直接扣上那隔音玻璃罩,转头跟小飞说着什么。
他背过身是看不到的,可小飞的口型很容易辨别——
“我偏要去呢?”
灰色的眸深邃起来,狠厉的样倒不是熟悉的俏丽得意,反有些怒发冲冠的小野兽派。
重庆似乎又说什么,说完直接转身,后方小飞顿了两三秒,亦是转身。
“吧嗒。”机舱门再开的时候,重庆少有的阴沉脸让我心里很是不安,因为除了心凉的事外,这是第二次我看到他们闹腾,虽然我听不到他们谈话具体,但看他们表现也明白着——
他们有事情瞒我!
有关于蒙古鬼无踪!
当时我只觉得他们对鬼无踪有所争议,但是我想不到,他们争议的其实是我……
“砰!”关上了舱门,重庆就直接起飞,不等小飞,直接带我就走,我心里敲着小鼓,那时候也想不到很深远的事儿,只问他:“你们怎么了?能说就说,不能说宁愿你瞒着也别骗我。”
我说的时候,心想着我做不到他说什么我信什么,但其实,这番话的意思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我自己……强行给自己过去心里那关罢了。
而重庆面色又再难堪,严肃,甚至带着怒。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些人他带怒的时候,不说话,可周围空气却都是紧张稀薄的,虽然……我在高空,空气的确稀薄,但重庆神色才是让我紧张的最主要因素。
他没有说话,只是摇头,而我眨眨眼,“那好吧。”
说完,别开脸看夕阳下五彩的云堆,很美,但完全没心情看了。
一路无话,后方,小飞起初倒没追来,不知去的哪儿,直到后半夜才回来,那时候我正在屋子里跟付心薄发短消息,是他先联系的我,问我是不是去了文物局小树林,说那里设了天网恢恢的机关,我若下次想去,跟他说,他带我大摇大摆的正门进去。
虽然他有凤舞九洲,但那也只是一个袍子罢了,我深知我的身份,不该跟他再有联系,可是……我还是担心沈一绝,问他沈一绝怎样。
而付心薄的回复意料之外的坦荡——
“销赃沈一绝,名不虚传,口若悬河的在我这文物局,把所有一品斋古董来源和账本来源说的分厘不差,连祖辈几代都安排好,我本想动动他一品斋的名号,现在反而给他加了一层光辉,佩服佩服!
不过,佩服也未告诉他,你来找过他。
他是你错认的少年,我也是,所以于情,我们是情敌,于理,我想要招安,那就更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免得他心生欢喜,又纠缠于我的小浮生,徒增我烦恼。”
无视他最后一段话,我只看着前半段,心收回肚子里松口气的同时,记起来重魔王那段话——
“他一绝二字并非浪得虚名,他当年亲手弑父时,一把逍遥扇,斩尽满楼人,那招‘乾坤转,风云变’是峨眉的关门弟子功,付心薄想要想动他,没那么容易,付心薄是想动他的名,而不是他的人。”
看了看付心薄说的,心感慨着果然是重魔王时,又对沈一绝的峨眉二字记在心上。
正统的峨嵋派非是说书人口中的女流之地,虽然女人是沾了大多数,可也有男儿在其中,我早知峨嵋派精通针灸之术,但却从未把老不正经朝着那边儿想,难道说……沈一绝当初要带我去峨眉找他师父?那这可玩大了,峨嵋派的老不正经,他那性子,十有八九是给门派里姑娘打出来的,我肯定回不去了!
这么一想不由得又头痛,而就在这头痛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砰的一声,是什么砸在我的门上,然后又是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一通乱七八糟。
房间隔音是极好的,所以,我才发现外面出事儿,立刻跑出去,然后,开了门,迎面就是一个桌子,直接侧身躲开,然后就看那外面——
一片狼藉,狼藉之上居然是重庆和小飞!
“你们……在切磋?”
我本来想说打架的,忍住了,而两个人居然都没理我,又打在一起,也是他们打在一处,我才发现,我低估了小飞的实力。
他虽然看起来瘦弱,可正因瘦,体重轻,速度得以飞快!
之前提过,我这短刀,是以一刀换一刀,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方法保平安,可是,若遇到你死我活的时候,逃无用就只能以快制敌。
父亲说过的,天下功夫,无快不尊,唯快至尊,老不正经的解释也很通俗——
“别人打你脑袋,那手到一半,你已砍下他的头,这便为快!”
而眼前,这个浑身都是破绽的小飞动起手来,就是一个飞字。
飞快如影的他和重庆之前的落花流水影子拳差不多,我都看不清楚两个人的动作了,只见得最后那是拳对拳,肘对肘,腿别腿,重庆还是白衣,他还是红皮夹,一红一白在灰色的狼藉里,甚是扎眼。
随即,重庆先放开手,小飞才退一步,对我道——
“让你见笑,晚安。”
说完,已经转身走,而那白皙的手背上,有血蜿蜒的顺着指尖流,我并未追,因为看到他出血后第一时间就想到重庆的手!
“你……先别动!”
本想说他又作,手还没好,打什么架?可话到嘴边变了。
舌头不听我的话,重庆也不听我的,不但动,还来抓我,抓着我,把我朝着我的房间带,推进去后,自己走去自己的——
“不必包扎,立刻收拾东西,我们走。”
我在我的房间里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侧身走去房间的背影,确定他玩真的以后,没收拾,先快步跑过去——
“走去哪?”
“先离开。”
重庆冷冰冰说的时候,直接撕开了衣,赤/裸着上半身,笙字火红也在流血,肯定是打斗时被伤到,我这心急,但是不过转眼,他拿出黑T套上,然后黑皮衣也穿上,一转眼,熟悉的黑皮夹黑长裤,身段儿酷帅,高大而冷漠!
“还不走?”
我微微一顿,虽然心里很多话,虽然手很想过去给他医,但还是之前说的,他怒着,冷着,我……不受控制的就点头——
“好。”
转身点头去拿东西时,我心里一直在敲鼓,十分不安。
因为明显他们的争执是因为那蒙古鬼无踪,都大打出手了,这蒙古鬼无踪到底有什么秘密?
来不及多想,重庆已经来了,抓着我就往外走,小飞的房门,紧闭。
关于小飞,我不知道重庆为什么跟他打,但是我知道,如果非要选择的话,我肯定站在重庆这边,毕竟,小飞是他朋友,就算我很喜欢,也只是两面之缘说不上什么话,更别提掺乎他们之间的打斗问题,我都不知道他们打斗的原因,我那时只知道蒙古鬼无踪是导火索,但是我不知道的是……这蒙古鬼无踪在不久的将来,对我造成的是此生都难以磨灭的痛。